天空之中，那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对峙，终于被打破了。

圣域巫妖那燃烧着幽蓝魂火的颅骨，微微向下颌首，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它周身那如同深渊般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了一丝。没有声音，但一股清晰无比的、带着冰冷妥协意味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波纹，传向了对面那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挺立的老萨满。

老萨满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巫妖，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他也极其缓慢、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微微点了点头。他手中那心脏法杖顶端跳动的光芒，也随之缓缓平复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引而不发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两位圣域存在的无声交流，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指令都要宏大、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霜狼堡内外，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亡灵的灵魂核心深处：

“停止一切攻击行为。”

“让开通路。”

“违令者，即刻湮灭。”

命令简单，却带着法则般的力量，甚至比“吞噬”的本能更加优先！

刹那间，诡异至极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还在吞噬残骸、或是漫无目的游荡、甚至对着内堡方向发出无声咆哮的低阶亡灵们，无论是骷髅、僵尸还是幽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

它们如同被同时按下了暂停键，僵立在原地。眼眶中跳跃的灵魂之火，从之前的贪婪、狂暴，瞬间转变为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静谧燃烧，仿佛千万盏骤然凝固的苍白灯火。

然后，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聚集在内堡外围，那密密麻麻、如同苍白潮水般的亡灵海，开始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的摩西之海，缓缓地、沉默地向两侧移动！

“咔嚓……咔嚓……”

无数骨骼脚掌踩在碎骨和冻土上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单调而压抑的背景音。亡灵们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硬生生在铺满尸骸的战场上，清理出了一条从内堡大门一直延伸到外城废墟缺口的、宽阔而笔直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密密麻麻、无声肃立的亡灵。它们静静地站着，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注视”着那条空出来的道路，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那静谧燃烧的灵魂之火，散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冰冷与死寂。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和灰烬，吹过废墟和亡灵阵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白古站在屋顶上，看着下方这超现实的一幕，灵魂之火都差点因为震惊而停止跳动。

【我……我去！这是什么情况？！】他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打了吗？还列队欢送？！亡灵军团什么时候这么讲武德、这么有礼貌了？！这画风不对啊！】

【上面那两个大佬到底谈了什么pY交易？难道兽人老萨满充值了？还是说……他手里有什么同归于尽的大杀器，连巫妖都忌惮？】他疯狂地猜测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内堡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

“嘎吱——呀——”

伴随着沉重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扇紧闭的内堡大门，缓缓地、艰难地，从内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然后，缝隙逐渐扩大。

首先走出来的，是几名相互搀扶着的、伤痕累累的兽人黄金强者。他们身上的铠甲破碎，武器残缺，气息萎靡，但眼神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无尽的仇恨。他们警惕地、一步一顿地走在最前面，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通道两侧那无声肃立的亡灵海洋。

紧接着，更多的身影从门后涌出。

那是残存的兽人战士们。他们几乎人人带伤，断手断脚者比比皆是，只能依靠着同伴的搀扶，或是用残破的武器充当拐杖，才能勉强行走。他们身上沾满了已经发黑的血污和灰尘，脸上写满了疲惫、悲痛，以及……那刻骨铭心、仿佛要燃烧灵魂的仇恨！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一路延伸向外的通道，盯着通道两旁那些刚刚还在与他们进行殊死搏杀、屠戮他们同胞亲人的亡灵。那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混合着血泪与毁灭的欲望，仿佛要将这漫山遍野的苍白身影，连同这片沦陷的家园，一同烙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带着痛苦的喘息声，蹒跚的脚步声，以及武器拖拽在冰冷地面上的摩擦声。

妇女抱着昏迷或低声啜泣的孩子，老人拄着木棍，年轻的战士背负着无法行动的同伴……这支残兵败伍，拖着伤残的身躯，沉默地、缓慢地，行走在这条由无数敌人“列队肃立”构成的、无比诡异的通道中。

仇恨，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整条通道上空，几乎要凝成水滴。每一个兽人眼中那燃烧的怒火，都与两侧亡灵眼中那死寂的苍白火焰，形成了无比鲜明、无比讽刺的对比。

白古看着这支沉默而悲壮的队伍从下方缓缓经过，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绝望与不甘的滔天恨意。

【这眼神……有点吓人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梁子可结大了。估计这帮兽人以后做梦都想杀回来，把咱们这些骨头架子再拆一遍……】

他甚至看到，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兽人，睁着懵懂却又带着恐惧的大眼睛，看着通道旁边一具站得笔直的骷髅，突然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抓那苍白的指骨。他的母亲惊恐地一把将他的手按回怀里，死死捂住，加快脚步低头走过，而那具被“注视”的骷髅，依旧如同雕塑，纹丝不动。

【啧，这气氛，太诡异了。】白古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都有点被这压抑的氛围镇住了，【一边是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仇恨，一边是绝对服从的死寂……这比刚才打生打死还让人难受。】

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那道来自最高层的、带着“湮灭”威胁的绝对命令，此刻这条通道瞬间就会再次化作血腥的屠宰场。两侧那密密麻麻的亡灵，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这支毫无抵抗力的兽人残军撕成碎片。

亡灵海静静地站着，如同接受检阅的苍白仪仗队，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静谧地燃烧，目送着刚刚还在惨烈厮杀的敌人，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走向城堡的缺口，走向外面那片被死亡笼罩的、未知的冰原。

它们只是看着，没有任何一只骷髅举起骨爪，没有任何一具僵尸发出低吼，没有任何一只幽灵做出扑击的动作。

绝对的寂静，绝对的服从。

这场面，宏大，肃杀，而又透着一种令人灵魂发冷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