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古那精心设计的、充满亡灵优雅与威严的登场姿势，在看清召唤者真面目的瞬间，彻底僵住了。高速旋转的骨盾仿佛都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凌乱，转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发出略显迟疑的嗡鸣。

他“低头”，用那空洞的眼眶，死死盯住法阵前那个矮小的身影。

没错，是狗头人。那种在无数奇幻故事里通常扮演着矿工、炮灰或者低级强盗角色的生物。粗糙的褐色短毛，硕大的狗头，此刻正张着嘴，露出一口不算锋利的牙齿，黄色的眼睛里混杂着未散去的惊愕、一丝完成召唤的如释重负，以及……面对白银阶亡灵时本能的畏惧。

但更重要的是，白古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穿着破皮裙、捧着破烂法术书的狗头人，其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赫然也达到了白银阶！

【白银阶的狗头人？！】白古内心仿佛有一万头骷髅羊驼奔腾而过。【这年头连狗头人都内卷到这种程度了吗？！不对，等等……】

他的灵魂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刺鼻的硫磺气息。这气息他并不陌生，在亡灵界乃至所有深渊位面都有这个味道，这玩意儿是深渊的标志性味道！

再加上眼前这个白银狗头人，以及这贫瘠中带着资源点特质的洞穴……

一个荒谬而惊人的事实砸进了白古的脑海：

【深渊？！你这个狗东西！你把我搞到深渊来了？！不是主位面埃利奥斯？！】他内心的咆哮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灵魂冲击，庞大而杂乱的吐槽意念不受控制地涌向那只狗头人：

【我说怎么召唤阵画得这么寒酸！场地这么简陋！合着是在深渊这个穷乡僻壤！】

【报酬就一个法术模型！我还以为是主位面哪个土豪法师出手阔绰，搞了半天是深渊土着在画大饼！】

【我的跨位面劳务输出履历上岂不是要加上‘曾赴深渊执行任务’？这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大上啊！跟下乡支教似的！】

那只白银狗头人显然被白古身上散发出的、更加凝练强大的白银阶灵魂威压，以及那如同魔音灌脑般不断响起的、无法完全理解却又烦死骨的低语杂念给震慑住了。它抱着那本破旧的法术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狗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恭敬（但看起来更像龇牙）的表情，用生硬的、带着犬类呜咽腔调的通用语（灵魂层面可理解）急切地说道：

“尊……尊敬的被遗忘者法师，请……请遵循我们的契约，助我们……助我们抵挡强敌！”

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既有对白古的畏惧，也有对它所提及的“强敌”的深深恐惧。

【强敌？】白古强行压下内心奔腾的吐槽，灵魂感知迅速向洞穴外部扩张。果然，在洞穴通道的尽头，他感知到了大量混乱而充满敌意的生命气息正在逼近，其中不乏与他同阶，甚至隐隐更强的存在！空气中除了硫磺味，还开始混杂进一种冰冷的、带着鳞片摩擦声的嘶嘶声，令人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洞穴入口方向（距离这个稍靠内部的召唤室还有一段距离）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惊恐的狗头人吠叫。几只普通的、只有黑铁或者青铜阶的狗头人矿工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对着白银狗头人焦急地“汪汪”乱叫，爪子拼命指向来时的方向。

白银狗头人脸色（如果能看出脸色的话）大变，也顾不上对白古的恐惧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它们来了！是蛇人！很多的蛇人！巡逻队顶不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它的话，洞穴通道深处传来了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岩石般的嘶鸣声，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鳞片滑过地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蛇人？深渊蛇人？

白古立刻在记忆碎片里搜索相关信息。深渊中的常见种族之一，冷血，狡诈，通常拥有类人的上半身和蛇类的下半身，擅长使用毒素和弯刀，是狗头人这类较弱种族的常见掠夺者和死敌。它们显然是为了这个硫磺矿脉而来。

【蛇人？还是‘很多’的蛇人？】白古看了看眼前这个吓得快缩成一团的白银狗头人萨满（他猜测），又感知了一下外面那明显数量占优、气息凶悍的敌人，内心顿时一片冰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报酬没那么好拿！】他内心哀嚎，【一个刚入白银的狗头人萨满，加上我一个外来打工骷髅，要对付一群如狼似虎的深渊蛇人？这契约签亏了啊！血亏！知识付费也不是这么玩的！】

他那烦人的意念再次如同潮水般笼罩了白银狗头人萨满：

【大哥！你们这敌对势力规模是不是有点超标啊？】

【你这哪里是请援军，你这是拉我来垫背啊！】

【现在毁约还来得及吗？能退货吗？我把法术模型还给你行不行？】

狗头人萨满被脑海里翻腾的杂念搞得更加慌乱，它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能感受到白古传递出的浓浓“不靠谱”和“想跑路”的情绪。它急得直跳脚，也顾不上用通用语了，发出一连串带着哭音的狗头人语，夹杂着几个灵魂能理解的词汇：“汪汪！嗷呜——！硫磺！矿脉！守护！不然……死！全都死！”

【得，看来这硫磺矿是它们的命根子。】白古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一场典型的资源争夺战，而自己不幸被卷入了弱势的一方。【来都来了……】

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环顾了一下这个相对狭窄的召唤室。这里地形倒是适合防守，但一旦被堵死，也是瓮中捉鳖。

“它们，有多少？最强的，什么级别？”白古尝试用简洁的灵魂意念直接沟通，尽量屏蔽掉那些无用的吐槽。

狗头人萨满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古怪的骷髅法师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连忙回应：“很多！非常多！青铜阶的战士几十个！带头的是……是‘紫鳞’巴勒，白银中阶的勇士！很可怕！”

【白银中阶？还几十个青铜小弟？】白古感觉自己的玉质骨头都有点发凉。【这配置，屠个小型人类村庄都够了，来抢个狗头人矿洞？杀鸡用牛刀啊！】

通道内的嘶鸣声和打斗声越来越近，显然狗头人简陋的防线正在迅速崩溃。已经可以闻到随风飘来的、蛇人身上特有的腥气。

【行！算我倒霉！】白古内心咬牙切齿，握紧了手中的玉骨法杖，三面骨盾瞬间加速旋转，发出凌厉的破空声。【就当是深渊适应性训练和新法术实战测试了！这学费，我得自己挣回来！】

他转向狗头人萨满，下达了第一个指令：“让你的人，退到这里！依托地形，准备战斗！”

狗头人萨满如蒙大赦，赶紧“汪汪”叫着，让那些惊慌失措的普通狗头人矿工连滚爬爬地躲到召唤室后方的岩石后面，自己则举起那根镶嵌着劣质硫磺石的木杖，杖头开始凝聚起不稳定的硫磺火焰，紧张地盯着通道入口。

白古屹立在召唤法阵前方，玉骨法袍无风自动，空洞的眼眶中灵魂之火冷静地燃烧，锁定着那杀意弥漫的通道尽头。

蛇影蜿蜒，嘶声迫近。深渊的第一战，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