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伸出爪子,在触摸屏上画出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被扭曲的波形。
“它…它在扭曲周围的声场?”玛琳娜难以置信地看着数据反馈,“不是通过发出声音,而是通过改变介质本身的属性?这…”
就在这时,主声纳屏上,一个清晰的、巨大的阴影缓缓从更深的海沟中浮现!它的轮廓极其不规则,不断变化,不像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或人造物!
“未知目标上浮!体积…巨大!”安德森的声音绷紧了。
皮皮却摇了摇头。它没有感受到任何质量或实体的感觉。它示意安德森不要动,保持绝对静止。
那阴影越来越近,直到笼罩了整个舷窗前方。但在潜艇灯光的照射下,他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不是实体,而是一片极其浓密的、仿佛由无数微小颗粒组成的“雾”!这些颗粒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非金属非生物的光泽,它们不断运动,组合成各种短暂的、毫无意义的形状。
而那片冰冷的、扭曲声场的“存在感”,正来源于这片“雾”!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这片“雾”中,隐约可见一些被包裹其中的东西:一只茫然游动、身体部分已呈现半透明化的灯笼鱼;一段像是某种探测器残骸的金属片;甚至还有几个…扭曲的、仿佛在无声尖叫的人形轮廓?!它们像琥珀中的昆虫,被凝固在这片诡异的雾中。
“上帝啊…”玛琳娜捂住嘴,抑制住惊呼。
皮皮全身的毛发微微耸立,但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它仔细地“倾听”着。它发现,这片“雾”并非在主动攻击那些生物和物体,它们只是…被同化了。它们的物质结构似乎正在被分解、重组,变成“雾”的一部分。它们发出的声音,也被吞噬、扭曲,成为了那片冰冷寂静的一部分。
它是在…收集?模仿?还是某种形式的…消化?
皮皮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友好的声波振动,类似于它之前与门多萨装置沟通时使用的频率,缓缓投向那片“雾”。
声波接触的瞬间,“雾”的运动明显加快了!那些微粒疯狂组合,竟然在刹那间模拟出了皮皮发出的声波形态,然后迅速将其分解、吸收!紧接着,一片“雾”分离出来,猛地扑向舷窗!
在接触舷窗的瞬间,高强度丙烯酸玻璃竟然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虽然未被立刻蚀穿,但表面明显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磨砂化痕迹!
“它在尝试同化我们!”安德森惊呼,下意识就要启动应急上浮程序。
“等等!”玛琳娜阻止了他,指着皮皮。
皮皮没有惊慌。它反而更加靠近舷窗,凝视着那片正在试图“品尝”潜艇的雾。它注意到,在攻击(或者说“接触”)之后,那片雾的微粒似乎短暂地…“满足”了?它们变得稍微凝实了一点点,然后慢悠悠地飘回了主体。
它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了然的叫声。
小林的声音从远程通讯中传来,带着震惊:“皮皮说…它不是恶意。它只是…饥饿。一种本能的、对‘信息’和‘秩序’的饥饿。它在通过吞噬和同化来…学习和存在。”
这个认知让舱内的恐惧变质为一种更深层的、哲学意义上的战栗。他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一种基于熵增原理的、混沌的具象化?一个宇宙级的清道夫?还是某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
“深潜者号”在那片诡异的雾附近停留了尽可能长的时间,收集了宝贵的数据,直到皮皮确认继续停留的风险超过价值。
返航途中,舱内无人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方才那超越理解的遭遇所带来的震撼中。
皮皮静静地蹲在舷窗前,望着窗外重新变得“正常”的深海景象。它的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那片雾,以及雾中那些被凝固的、无声尖叫的身影。
它意识到,门多萨的装置试图用秩序覆盖一切,是一种可控的、可理解的危险。而这颗“无声的种子”,代表的是一种根本性的、缓慢却不可阻挡的…虚无。
回到海洋馆,皮皮没有休息,直接进入了静思室。它看着全球声景图上,那个虽然微小却异常扎眼的灰白色区域,眼神无比凝重。
它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叫声。
小林翻译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中心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皮皮说…我们面对的,不是战争。”
“而是一场…防止寂静蔓延的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