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罗摇摇头:“我哪知道。赶紧背书,马上先生进来看见你不背书,又要抽你板子了。”
正说着,身后大门被一个健硕的中年先生推开,先生先是扫视了座位上的十来个小书童,咳了一声将有些开小差的书童吓得赶紧抓起书来。
先生走到最前面的书桌前,在悬着孔圣画像下的太师椅上坐下,道:“都停下来。”
听了先生的吩咐,一群小书童将书放下,坐得端端正正听先生训话。
这先生道:“你们在学堂里学了将近一年,会识字了,也会写字了,很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学些更高深的学问,为你们以后能有一技傍身,挣口饭吃。”
赵青赶忙问道:“先生,我们下面要学什么?是不是您说的四书五经?”
“四书五经?”先生反问一句,“不,你们不需要。”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学什么等会再说,先吃早饭吧。”已经在门外侯着的管家和学堂伙计将粥盆碗勺端了进来,给小书童们挨个盛了碗白粥。看着吃饭的小书童们,先生若有所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小书童们听:“不知道一个月以后,这里还能坐着几个人。”
燕罗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早就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样的书背的滚瓜烂熟,心里早就烦透了,听先生说今天要教新的东西,可高兴了,三两口就把碗里的粥喝干净,迫不及待的等着先生开始讲课。可放下碗没多久,燕罗就觉得眼睛里先生开始逐渐的变形拉长,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一阵天旋地转,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先生看着一屋子的小书童全都昏睡过去,这才站起身来,向那送粥的管家问道:“这回怎么分?按老规矩,五六个人一屋子吗?”
那管家摇头道:“老马,这回改规矩了,这十二个,全都放在一个屋子里。”
先生惊了一跳:“全都放在一个屋子里?你没听错?”
管家点点头道:“是的,我和阁主确认了两遍了。”
先生坐回太师椅,道:“既然是阁主的意思,那就照办吧。”
燕罗恢复神智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和伙伴们被关在了一个宽敞却封闭的重砖房中,此地昏暗潮湿,地面墙壁与地板都是光溜溜的大石板,空空荡荡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铺满地的干草散发出发霉腐烂的气味。仰头望去只有屋顶四角的小缝隙透露出一点点的阳光,将这里照得隐约可见。或许,这间屋子叫做大牢才更加适合。
大牢里陆续醒来的小娃娃们,哪里能想得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宽敞明亮的学堂不见了,先生也不见了,只有昏暗压抑的环境和难闻的气味。一个孩子发现了紧锁的大门,连滚带爬的扑到门上不停地拍打大门,喊道:“开门开门!有没有人!先生!先生,先生救我!”然而,门外一片死寂,任由这孩子喊道嗓子嘶哑。昏暗未知的环境压抑下,两个孩子已经畏惧的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整个牢里的所有孩子都跟着哭闹起来。刺耳高亢的哭闹声,从牢里传了出去,可许久过去,孩子们都哭累了哭哑了,依旧没人来搭救他们。这一日就在孩子们哭了歇、歇了哭循环往复中过去了。
第二日清早,挤在一起的孩子们刚哭累睡着的时候,紧锁的大门上“咔嚓”开了一个人脸大的口子,投射进来一阵刺眼的光亮,灌入大牢内的光线中一个人影闪过,紧接着就丢进来三个馒头和一个水袋,又“咔嚓”一声将洞口锁死。
赵青第一个听到动静,立马反应过来,扑倒门上,大喊道:“救命!救命!有没有人!”然而,门外又恢复了寂静。饿了一整天的孩子们已经暂时不管被困的险境,咕噜咕噜闹腾的肚子,只想着赶紧吃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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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捡起占满泥土的三个馒头,看了看面前十几个小伙伴,只好先将粘着泥土的馍皮揭掉,再把三个馒头分成十二份分发下去。而唯一的水袋,也只好一人一口刚好喝完。可一个馒头不过拳头大小,每个孩子分到的也勉强塞了牙缝,一个时辰不到就又饿了。
还不死心的孩子,又去敲打大门,希望有人能听见他们的求救放他们出去,或者再送一些食物也好。可是,这样的徒劳除了更快的消耗体力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第三日的同样时候,大门的洞口里又随意的丢进来三个馒头和一个水袋。这一回,孩子们赶忙围了上来,将馒头上的泥土擦干净掰成了十二份分食干净。
第四日,当三个馒头和一个水袋被丢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孩子抢在人前将馒头抓在怀里道:“我来分。”说着,背过身将馒头分好丢出来十一人份。
“黄煞,你赖皮!”赵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另一边,指着这孩子生气道,“你留一半馒头!你想自己吃一半馒头吗?!”
这黄煞被赵青抓了个现行,顿时恼羞成怒,将赵青揪了起来,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赵青痛的捂住肚子跪在地上哇哇直叫。这时,又有两个孩子不服气,要和黄煞理论。可黄煞压根不睬,又是啪啪两巴掌将两个孩子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黄煞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三两口咽了下去,扫视了剩下的孩子,凶狠道:“我就这么分,谁不服,出来。”黄煞在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体力最好,剩下的孩子被黄煞的眼神瞪得一个哆嗦,不敢抬头看他,赶忙低头捡起更小的那一份碎馒头,丢进嘴里。
第五日时候,黄煞得寸进尺,就要把一整个馒头塞进嘴里。这时,燕罗和赵青对视一眼,嗷的冲了出去,一人拉住黄煞的一条腿,向后一扯,将黄煞掀翻在地。
“我打死你们!”黄煞没料到燕罗和赵青竟然联手对付自己,趴在地上回头就对着他俩吼叫。
可黄煞来不及爬起来,剩下的孩子们已经被昨天黄煞的行为惹怒,一齐扑了上来把黄煞团团围住,一时间拳脚怒骂齐齐朝黄煞身上倾泻过去。反观黄煞,竟一时间没了刚才的凶狠,只是蜷缩住身体,任由他们拳脚相交,把自己揍得鼻青脸肿蓬头垢面。
等孩子们打累了,再去找散落在地上的馒头时,只发现了一个被踩瘪了的馒头,剩下两个馒头,却早已被黄煞在挨打时候偷偷吃干抹净了。这一天孩子们连馒头渣子都快吃不到了,又有几个孩子气不过,再去把黄煞打了一顿。
燕罗咽下了几乎相当于没有的馒头渣后,看着可怜的黄煞又被几个孩子打了一顿,心中忽的明白这牢里最聪明的反而是这个被围殴的黄煞。
第六日,三个馒头和水袋被丢进来的时候,早已等了许久的孩子们,两眼都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馒头。忽的,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所有人嚎叫一声,齐齐朝馒头扑了上去,此时此刻,十二个孩子,再也没了前几日的规矩和公平,疯狂攒在一起,头顶头脚踩手,翻滚扭打,只为了撕抢一点点的食物。
馒头丢进来的位置离燕罗最近,他率先抢到了一个馒头,毫无犹豫地立马张口咬下大半个馒头吞了下去,这时紧跟其后的其他人立马扑了上来,不知多少人在掰自己的手指来抢夺剩下的小半个馒头。燕罗往前挣脱,立马把手里的半个馒头朝身后丢了出去,所有人立马换了攻击目标,朝那半个馒头扑了出去。
燕罗赶紧将嘴里没咽干净的馒头咽下,再去找争夺另外两个馒头的团队。果然,另一个馒头依旧被黄煞死死地攥在手里,而他的身后有三个人紧紧地扣住他的双手不让他把馒头塞进嘴里,燕罗瞅准机会,滚到黄煞身前,也不管是手是馍,张口就从一群指头缝里抠出来一小半馒头吞了下去。好几日没有吃饱的燕罗,这一次吃下了将近一个馒头,辘辘饥肠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再看场内,剩下馒头基本被人分食干净。而昨天对黄煞大打出手的两三个人,因为力气消耗过大,今天早已被排除在了争夺队伍行列,一点馒头都没有争抢到,甚至还被人打的鼻子出血,只能缩在角落饿的哇哇哭泣。
当夜,经历过几日挨饿和今日争夺的孩子们,都明白了当下这里的残酷现状,打斗哭泣只会平白浪费体力,然后失去下一日争夺食物的资本。所以,黑夜里,所有的孩子们都安静的坐在大门的门洞下,十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门洞。
“咔嚓”
孩子们齐齐跳了起来,还不等馒头落地,便几十只手伸了出去将馒头撕扯。这一回,所有人都精明了,这馒头即便没有被自己抢在手里,也直接张嘴从别人的手指缝里啃出一块,咽到肚里。然而,前两日没有争夺到食物的几个孩子,今日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抢夺,很快被混乱的人群挤到在地。
燕罗这一回又精明了许多,只抢食了小半个馒头就不再和别人拼命,赶忙低头寻找水袋,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袋,才被从人群中脱身的黄煞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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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十二人中,能有力气争夺馒头的让你已经只剩一半了,剩下人在第一轮交锋中就被推出人群败下阵来,只能狼狈的从地下捡起争夺中挤掉的馒头渣塞进嘴里。这一夜,两个好几日没有吃东西的孩子失了神智,将地下的干草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可坚硬的干草哪能随便的消化,不消几个时辰,这两个孩子的腹内便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呻吟。怜悯在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所有的孩子们依旧安静的等在门下,谁也不会再去管那两个痛的死去活来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