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元年正月，景泰帝朱祁钰病重不起的消息，终于不再是秘密。宫中气氛陡然变得极其紧张，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我知道，就在这几夜了。

一次极其偶然的、小规模的宫廷新年祈福活动上，我竟与已成为太上皇后的胡氏（朱祁镇的生母）离得颇近。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华服也掩不住眉宇间积郁的担忧和恐惧。她时不时地望向南宫的方向，眼神复杂。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徒劳的挣扎。经过她身边时，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速低语了一句：

“南宫风紧，慎防夜半叩门人。”

她浑身猛地一僵，骇然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我已迅速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与她错身而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心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会不会信，会不会采取行动。或许她会以为这是谁设下的圈套？或许她根本无力改变什么？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是基于那一点点微弱的、对于谦和胡氏本人的同情，而做出的最后努力。

然而，历史巨大的惯性，并非一句模糊的警告所能扭转。

正月十六日夜，寒风凛冽。我坐在窗前，一夜未眠。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不同寻常的兵马调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但又很快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嬷嬷连滚带爬地冲进我的房间，脸色惨白如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变…变天了！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他们…他们昨夜带兵撞开了南宫大门，迎请太上皇复位了！陛下…景泰陛下…被废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消息确切传来时，我还是感到一阵眩晕，浑身冰冷。

夺门之变，成功了。

紧接着，便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消息。朱祁镇以“谋逆”的罪名，将于谦、王文等景泰朝重臣迅速下狱。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最后的努力，那句给胡太后的警告，显然没有任何作用。于谦…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死路。

这一次，我没有试图去求见朱祁镇。我知道那毫无意义，甚至可能自取其辱。我甚至没有拿出那把匕首。

我只是默默地换上了一身最素净、没有任何纹饰的青色衣裙，安静地坐在冷宫里，等待着最后的结局。于谦必死，而我，这个知晓一切、试图挣扎却最终徒劳的幽魂，大概也活到头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细碎的雪籽，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为谁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