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安德烈正趴在桌上画小矮人，听到门响，赶紧把画纸往课本下藏，却听到林小满笑着喊他：“安德烈，你爸爸来送药了，在门口等你哦。”

钢笔“嗒”地掉在地上。安德烈的身体僵了僵，心里突然涌起股莫名的慌乱——父亲从来没来过学校，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是因为自己昨天说要学中文，他又要像以前那样，说“学这些没用”“不如练体能”吗？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好画纸，指尖捏着纸边都泛了白，才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走廊里的弗拉基米尔，正背对着他看墙上的公告栏，军绿色大衣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刚要开口，就看到父亲转过身，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药盒，语气依旧低沉，却没了平时的压迫感：“药，记得按时吃。”

安德烈接过药盒，指尖碰到父亲的手，才发现那双常年握枪的手，反而带着点温温的热度，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抬头看向弗拉基米尔，突然发现父亲的耳根还泛着红，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冷硬，反而带着点不自然的闪躲——眼前的男人，不像那个说一不二的少校，倒像个不知道怎么和孩子说话的普通父亲。

“爸，你……”安德烈刚想说“你怎么突然来学校了”，就看到林小满拿着本中文课本走出来，笑着把课本递到弗拉基米尔面前：“您看，这是安德烈写的‘家’字，是不是很工整？”

弗拉基米尔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伸手接课本时，指节没像往常那样绷紧，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缓。

指尖轻轻拂过纸上的“家”字——笔画工整，结构匀称，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房子，房子里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像极了他和安德烈。

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底涌上来，他看着那个“家”字，又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喉结动了动，半天只说出一句：“写得好，继续努力。”

安德烈愣住了。他从来没听过父亲的表扬，鼻尖突然有点发酸，不自然的别开头。

他看着父亲盯着“家”字时温柔的眼神，又看了看林小满笑着的模样，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林老师一直在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赶紧压下去，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

上课铃再次响起，林小满赶紧往教室走，刚走几步，突然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弗拉基米尔，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弗拉基米尔先生，您要是有空，也可以留下来听会儿课，今天我们讲中国的‘家庭文化’呢！”

弗拉基米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紧张地乱跳。他抬眼望向教室门，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既怕脚步声打扰里面的课堂，又舍不得就这样走，目光在门板上顿了两秒，最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打算就站在外面，安安静静听会儿课。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里输入“如何与老师友好交流”，屏幕上跳出的答案五花八门，有说“送家乡特产”的，有说“多聊学生情况”的，看得他皱起了眉头，指尖在屏幕上悬着，却不知道该点哪个。

而这一切，都被路过的彼得罗夫看在眼里。

他手里还提着给林小满的曲奇盒，看到弗拉基米尔盯着手机屏幕时温柔的模样，握着盒子的手指悄悄收紧。

......

弗拉基米尔还在对着手机屏幕犯愁，突然听到走廊尽头的脚步声。

彼得罗夫提着曲奇盒，缓步走了过来，浅灰色毛衣上沾着点雪粒，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在靠近时多了几分审视。

“弗拉基米尔少校？”彼得罗夫先开口打招呼，声音轻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是来给安德烈送东西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曲奇盒，“我刚烤了点曲奇，给林老师送过来，她上次帮我整理过实验报告，一直没来得及道谢。”

弗拉基米尔的指尖瞬间攥紧手机，屏幕上“如何与老师友好交流”的页面还没关掉。

他下意识把手机揣进兜里，语气恢复了几分军人的沉稳：“嗯，送感冒药。”目光却不自觉扫过彼得罗夫手里的曲奇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师居然和林小满有交集。

彼得罗夫像是没察觉他的紧绷，笑着补充：“林老师很喜欢甜点，上次我带的苹果派，她一口气吃了两块。对了，少校您平时喜欢吃甜食吗？下次可以一起交流烘焙配方，林老师应该会很感兴趣。”

这话像根小刺，扎在弗拉基米尔心上。他想起自己兜里还没送出去的蜂蜜，又看了看彼得罗夫手里精致的曲奇盒，突然觉得自己的准备太过笨拙。

“我不太擅长这些。”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指尖在大衣口袋里摩挲着蜂蜜罐的边缘，“我还有事，先告辞。”

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见教室门开了——林小满拿着课本走出来，看到两人站在走廊，眼睛亮了亮：“彼得罗夫老师，您怎么来了？”她的目光落在曲奇盒上，笑着说，“又带好吃的啦？”

彼得罗夫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把曲奇盒递过去：“刚烤好的蔓越莓曲奇，你尝尝。上次你说喜欢蔓越莓，特意多放了些。”

林小满接过盒子，指尖碰到他的手，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又看向弗拉基米尔，“您原来在外面呀？我还以为您离开了呢。”

弗拉基米尔的目光落在林小满握着曲奇盒的手上，心里突然有点发闷。

他刚想点头，彼得罗夫却抢先开口：“林老师，下节课是我的化学课，不如您先把曲奇分给学生们，我帮您把教案搬到办公室？正好跟您聊聊下次化学实验结合中文教学的事。”

这话让弗拉基米尔的脸色沉了几分。

他看着彼得罗夫自然地接过林小满手里的教案，两人并肩往办公室走，林小满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轻柔柔的，却像针似的扎进他心里。

安德烈不知何时站在教室门口，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突然嗤笑一声：“爸，你要是想留下，就去跟林老师说一声啊，站在这里跟电线杆似的。”

弗拉基米尔瞪了儿子一眼，只是目光牢牢锁着林小满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办公室，才收回视线。

他拿出那罐蜂蜜，指尖在罐身上反复摩挲。

刚才彼得罗夫的话还在耳边打转，“一起交流烘焙配方”“林老师喜欢蔓越莓”，每一句都让他心里的不安多一分。

他突然想起手机里看到的“送家乡特产”的建议，又看了看手里的蜂蜜，突然决定——明天要带点更特别的东西来，比如母亲亲手做的俄式果酱，一定要比彼得罗夫的曲奇更让林小满喜欢。

而办公室里，林小满正打开曲奇盒，刚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就看到彼得罗夫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格外温柔，像裹了层暖阳：“好吃吗？下次我教你烤，我们可以在搞个‘中俄甜点交流会’，学生们肯定喜欢。”

林小满笑着点头，却没注意到窗外，弗拉基米尔还站在雪地里，手里攥着蜂蜜罐，像个固执的士兵，不肯轻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