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的圣彼得堡,铅灰色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细碎的雪粒像被冻硬的盐粒,打着旋儿粘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没一会儿就积成薄薄一层白。
林小满刚把批改完的中文作业本摞成整整齐齐的一叠,红笔还捏在手里,就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班长索尼娅抱着课本,额角沾着雪沫,慌慌张张冲进来:“林老师!安德烈和隔壁班的米沙打起来了!伊万他……他都快哭了!”
红笔“嗒”地掉在教案本上,深蓝色墨水晕开一小片痕迹,像雪地里溅开的墨渍。
林小满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外套,连拉链都没来得及拉,就往楼下教务处跑。
刚拐过走廊拐角,就看见教务处门口围了一圈探头探脑的学生,卡佳正蹲在墙角,一边给伊万擦眼泪,一边小声安慰:“伊万别难过,安德烈正帮你出气呢。”
伊万缩在卡佳身边,眼眶红彤彤的,鼻尖挂着泪珠,手里攥着本撕得参差不齐的中文练习册——封面上印的“福”字被扯得只剩半边。
不远处,安德烈正和一个高壮男生对峙,那男生正是米沙,他校服领口敞开,嘴角勾着挑衅的笑,手里还把玩着伊万的钢笔,笔帽被甩得“嗒嗒”响。
见林小满过来,还故意把钢笔往地上一扔,用俄语嘲讽:“哟,中国老师来了?是来帮这‘没爹教’的小子撑腰吗?”
“米沙!你太过分了!”卡佳猛地站起来,攥着拳头瞪向米沙,“伊万的爸爸是英雄,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周围几个熟悉伊万的同学,也纷纷帮着反驳,米沙却满不在乎地耸肩,一副“我没说错”的嘲讽模样。
索尼娅连忙向林小满说明情况:“米沙不仅骂伊万‘没爹的孩子’,还撕了他的中文练习册,安德烈气不过才动手的。”
林小满听后,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原本柔和的眉眼像被雪冻住似的冷了下来。她快步往前跨了两步,声音比平时沉了些:“都住手!米沙,安德烈。”
脚步踩在积雪融化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连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下意识闭了嘴。
“都回教室去!自习课铃响了没听见?”教导主任瓦莲京娜的声音传来,她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绷得笔直,用带着威严的目光扫过围观学生。
“索尼娅,你带同学们回教室。卡佳,把伊万带到旁边休息室,给他倒杯热牛奶。”
林小满挤进去时,安德烈正梗着脖子,金发乱糟糟贴在额角,嘴角破了个小口子渗着血丝,双手攥得指节发白。
瓦莲京娜见林小满已经来了,紧绷的眉眼柔和了一瞬:“林老师,你来了正好。你帮我维持一下秩序。”
瓦莲京娜问清事情后,语气冷了几分:“米哈伊尔,辱骂烈士家属、撕毁他人财物,这不是小事。你现在就给伊万道歉,还要把他的练习册粘好,明天交给我检查。”
米沙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却磨磨蹭蹭不肯动,直到瓦莲京娜拿出手机,作势要给他家长打电话,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伊万面前,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
瓦莲京娜把安德烈带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记录表,递给安德烈时,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因为打架来教务处,安德烈,必须请家长。”
安德烈没吭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他划开联系人“父亲”,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别扭:“爸,来学校一趟,教务处。”
等待时,林小满蹲下身,从瓦莲京娜抽屉里翻出创可贴和碘伏——瓦莲京娜总备着这些,说“孩子们在雪地里跑跳,磕磕碰碰难免”。
她走到安德烈面前,踮脚够到他的下巴:“低头,先消毒再贴创可贴,雪风吹着伤口会疼。”
安德烈僵了一下,乖乖低头,林小满的指尖带着暖气的温度,轻轻擦过他的嘴角,他耳尖悄悄泛红,脖颈都泛着浅粉,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别紧张,这件事你没有错哦,我相信你父亲不会责怪你的。”林小满轻声安慰道。
安德烈刻意扳着脸“我没事,老师,你去看看伊万怎么样吧。”说完便催促着林小满,自己靠在椅子上,内心不自觉回想着上周与父亲的争吵。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寒风裹着雪沫涌了进来。弗拉基米尔穿着藏青色大衣,肩宽腿长的身影几乎占满门框,领口银徽章闪着冷光。
他扫过屋里的人,目光先落在安德烈嘴角的创可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弗拉基米尔先生,”瓦莲京娜递过记录表,“安德烈是为了保护伊万才动手,对方家长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但是安德烈这个月已经多次打架了。”
弗拉基米尔接过表,指尖划过“打架”二字,声音低沉僵硬:“知道了。”他走到安德烈身边,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大,指尖特意松了松。
安德烈想挣开,却被攥得牢牢的,只能皱着眉跟在后面。
瓦莲京娜送他们到门口,低声对弗拉基米尔说:“安德烈是个好孩子,就是嘴硬,对了,他好像还挺喜欢新来的林老师。”她指向走廊的林小满,“你可以和林老师请教一下如何和孩子沟通。”
弗拉基米尔看到林小满时,愣了一下,他想起周末偶遇林小满时,当时还误以为她是安德烈的小女友,想来是误会了。
林小满正在捡散落的中文卡片,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凉——像块被雪水浸温的金属。
她抬头刚想道谢,视线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男人肩宽腿长的身影几乎遮住身后的窗户,正是上周在超市偶遇的那位先生。
她心里“咯噔”一下,当时还在想过下次再偶遇,要不要主动问个联系方式。可此刻看着男人眉眼间与安德烈如出一辙的冷硬轮廓,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竟然是安德烈的父亲弗拉基米尔!
耳尖瞬间热得像被雪映红的苹果,连脸颊都烧了起来。林小满慌忙低下头去捡卡片,指尖却总也抓不住滑溜溜的纸边,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幸好刚才没把那点小心思说出口,要是让安德烈知道,或是让弗拉基米尔本人听见,她这个老师的脸可就丢尽了。
“需要帮忙吗?”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军人特有的沉稳,他弯腰捡起两张卡片,递到林小满面前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林小满接过卡片,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不、不用了,谢谢您,弗拉基米尔先生。”她攥着卡片的手紧了紧,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窘迫。
她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心里有点发慌——近看才发现弗拉基米尔的军人气质太浓,冷硬眉眼总让她想起电影里的严肃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