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地-02

“进”，还是简短的字音，左航在得到许可后按下门把手，关门的瞬间，背后响起张郡驰的声音：“怎么知道房里有人？”

左航没接话，关好门后转身走近张郡驰的桌子，视线微微抬起，从地毯到张郡驰轮番敲击桌面的右手手指，品味出了这个动作带有的些许玩味。

“猜的，凭直觉”，视线再度抬起，这次看向张郡驰双目之间、鼻梁上那颗褐色的痣。这个中年人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只有他一个人时，不必在下属面前树立威严，拿起电话都会先“诶”一声，而周围有人时，电话里传来的电流声就会变得简短而官方。

“凭直觉能次次猜准，有点东西”，张郡驰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把手边的档案袋递给左航：“今天的报纸看了吧，这里面的所有信息背下来，接下来几个月用这个身份去趟北凌，把惹事的解决掉。”

左航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资料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一共有三张纸，一张是捏造出来的家庭信息表，另外两张是北凌中学的转学申请书和学籍登记表，只是这个登记表上的信息……

“高二？”左航双眉上挑，标志的双眼皮因肌肉的拉扯而舒张开，睫毛打在眼皮上的阴影拉得更长：“驰总需要我提醒一下上周您给谁送了瓶香槟作成年礼吗？”

“少得寸进尺”，张郡驰料到让这个刚实现驾驶自由饮酒自由夜不归宿自由的小伙子回学校蹲大牢需要经历点坎坷：“死的那个孩子就是这个班的，要不是他空出来你还没得进呢，下周耀宴城巡守前解决，我不想再看到第四起。”

“哦……”左航敏锐地捕捉到张郡驰前后话语的矛盾：“那你干嘛让我接下来几个月都待在那。”看到张郡驰前端逐渐下沉的眉头，左航赶忙改口：“驰总还有什么吩咐？”

张郡驰心中刚积攒的半口闷气无处释放，给了左航一个无奈的白眼后缓缓开口：“完成这件事后，在学校里找个人”，张郡驰顿了顿，没给左航插嘴的机会：“男孩，胸口处有指甲大小的火焰形状胎记。”

左航听出这已经是全部的有效信息了，再问姓名年龄只会获得张郡驰的白眼，他漫不经心地折着手里的档案袋：“要活的？”

“我儿子，当然要活的”，张郡驰没有抬眼，垂着眼眨了两下眼皮，自然就错过了左航一脸“我听到了什么”的震惊神情。

“不是……”一句“哥们儿”卡在嗓子里，左航重新吸了一口气：“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找儿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在组织全校体检验DNA和发布寻人启事之间选择了让我去扒别人的胸？”

张郡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甚至开始想念5分钟前穆祉丞在时那声毕恭毕敬的张总，还有看穿他衬衫痕迹时对方脸上窘迫的表情，他果然还是善于掌控守规矩的一切。左航这个人吧不能说不守规矩，每次任务结束汇报结果时候清晰的条理、细节的把控、圆满的结局，再配上一声“请驰总过目”给张郡驰整的心花怒放，恨不得认他做自己的儿子，但多数时候，这人脑子和嘴仿佛是上天赐的核武器，中间跟有个通道直接连着似的每句话都戳人肺管子，偏偏左航又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人不得不接他的话。

“他一岁那年我就离婚了，净身出户”，张郡驰闭上眼用右手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左航也意识到刚刚的话语过于随意，站在桌旁沉默着听了下去。

“那个女人玩得花，趁我忙着建城的事情，往家里带不同的男人，还给自己玩出病来了，我当时一气之下抛下他们走了，再也没联系过”，张郡驰的右手从太阳穴拿了下来，开始摩挲左手拇指上的玛瑙扳指：“我搬到工作的宿舍，没过半年就听闻那个女人死了，但当时心里还有气，就没管过。”张郡驰说完这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开始回忆当时的心境。

左航尝试着给予反馈：“那……为什么现在……”

张郡驰手下没停，只是眼神望向左航平静的脸：“他现在应该和你一般大了”。

左航心下了然，年过半百的郡驰总饱经风霜后想体验膝下承欢的快乐，但发现除了胎记之外根本不知道儿子现在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否改了名字，又自觉这么多年对不起儿子大张旗鼓寻人会产生反效果，所以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先和他打好关系，再“诱敌深入”带回耀宴城，到时候父子俩小酒一喝直接相拥而泣敞开心扉实现家和万事兴，这种大善人壮举左航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张郡驰长舒一口气，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转身时用手划了一下桌面：“原因告诉你了，你快要拧成麻花的档案袋里有两张卡和一把钥匙，一张卡是学校用的，费用和权限都开好了，一张是银行卡，钱随意你取，没有上限，但我会过目，钥匙是你的家门钥匙，给你在耀宴城内找了个小公寓，离学校近点，完成任务前都住那里。去吧，别让我失望。”

看张郡驰没有回头的意思，左航隔着牛皮纸摸到了两个长方形和一个硬块，应该就是卡和钥匙，“保证完成，驰总保重，有空多擦擦那部红色电话哦”，左航略微颔首，接着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放在眉边向前一挥，便转身离开了。

“好小子”，张郡驰的目光落在红色座机上，久久没有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