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的手掌贴在实验舱冰冷的金属门上,门板上环形山纹路的蓝光正顺着指缝往他手腕蔓延,像有生命的藤蔓缠绕着皮肤。他能清晰感受到门后传来的微弱震动,不是设备运行的规律震颤,而是一种杂乱的、类似心跳的搏动,每一次起伏都让舱壁上的光影跟着晃动。
控制台的血色倒计时还在跳动——17:48:12,刚才与“李伟”相遇的几十秒里,时间又溜走了近五分钟。他收回手,蓝光在掌心残留成淡淡的印记,几秒后才慢慢褪去,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闪烁了三下,原本循环卡在第47秒的警报声竟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类似电流干扰的嗡鸣,从空间站的通风管道里钻出来,灌满了整个舱室。他下意识摸向航天服领口的通讯器,往常能收到地面微弱信号的频道,此刻只剩一片死寂的沙沙声,连最基础的应急信标频率都搜不到,航天服手腕处的生命监测仪也开始乱跳,心率数值在50和120之间反复横跳,与他平稳的呼吸完全不符。
“先去确认舷窗的情况。”陈星攥紧修复工具,转身往观测舱跑。悬浮椅歪在控制台旁,他跑过时带起的气流让椅子轻轻转圈,椅背上的毛巾飘起却突然定在半空,像被无形玻璃挡住。更诡异的是,他口袋里的钢笔不知何时滑了出来,在地面上滚动时突然反向退回,甚至沿着舱壁缝隙往上“爬”,仿佛时间在局部倒转。陈星脚步一顿,盯着这反常的一幕——航天服头盔面罩凝了层薄霜,他按下去雾键,冷白灯光照亮自己紧绷的脸。静止的毛巾、倒爬的钢笔、乱跳的监测仪、消失的警报、发光的舱门纹路,异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级,脚下舱板甚至在轻微倾斜,仿佛空间站正脱离预定轨道,朝着未知的空域飘移。
冲进观测舱,所有舷窗都呈现诡异景象:正中央最大的舷窗被无形线劈开,左侧是2035年的地球——印度半岛在晨昏线下泛着淡金,阿拉伯海的货轮留下白色航迹,画面边缘却微微扭曲,偶尔闪过细碎白光,像有细小的时空裂缝在闪烁;右侧是黑白的月球表面——环形山延伸到视野尽头,银白色登月舱斜插在阴影里,登月舱外壳上还能看到细小的陨石撞击痕迹,舱体侧面印着的标志虽模糊却能辨认,登月舱的支脚深陷在月尘里,连扬起的细小尘埃都清晰可见,之前看到的宇航服身影正弯腰检查舱体,手套在舱壁上划过的动作缓慢而僵硬,连指尖蹭到的灰尘都清晰可见,画面颗粒感重,边缘轻微抖动,像1969年登月原始影像被强行投射在玻璃上。
陈星走到舷窗前,指尖触碰右侧玻璃,传来奇怪的温热感,仿佛后面不是真空的宇宙,而是真实存在的月球表面。他甚至能看到宇航服头盔反射的星光,听到玻璃透来的微弱杂音,那杂音里混着老式无线电特有的“滋滋”声,隐约能辨出“燃料”“样本”“静海”等零散词汇。他取下应急相机对准舷窗,屏幕却一片漆黑,无论怎么调参数都无法捕捉画面,仿佛那两个世界只存在于现实中,拒绝被任何设备记录。
突然,右侧画面里的宇航员抬头朝陈星看来。虽隔着眼罩看不到脸,但陈星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穿透舷窗和舱壁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汗毛倒竖。宇航员抬手朝他指了指,手套上的磨损痕迹都清晰可见,然后转身从登月舱旁的小坑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表面泛银白光泽,边缘有切割痕迹,石头一侧还刻着个微小的“07”印记,和李伟笔记里夹的“静海标本”照片一模一样,而标本编号0716正是他的生日。
这个巧合让陈星心脏一沉。他刚想细看,舷窗画面剧烈闪烁,地球和月球像翻书般快速切换,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嗡鸣声加剧,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观测舱剧烈摇晃,应急灯、相机、笔记本全飞起来无序碰撞,其中一本笔记本撞在舱壁上,封面被撞出的褶皱竟慢慢抚平,连边角的磨损都消失不见,恢复了崭新状态。更离奇的是,空中漂浮的钢笔突然停住,笔帽自动旋开又合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警告!检测到时空流紊乱,舱体结构完整性下降!”机械提示音夹杂着断续人声,“实验舱”“碎片”“钥匙”“塌方”等词语反复出现,却拼不出完整句子。摇晃骤然停止,漂浮物品砸落,舷窗定格在月球场景——宇航员已回到登月舱,舱门缓缓关闭,只剩银白色舱体像座孤独的墓碑。右侧黑白画面边缘慢慢收缩,地球画面逐渐扩大,那道无形分界线在移动,月球场景即将消失。
陈星立刻冲出观测舱,往实验舱跑。到了门口,门板上的蓝光和环形山纹路已消失,只剩冰冷金属。他用修复工具撬舱门缝隙,指尖传来电流般刺痛,工具屏幕瞬间黑屏。控制台突然亮起,循环播放“权限不足”,红色字体在黑暗中刺眼。
陈星绕到实验舱侧面的应急观察窗,踮脚往里看——舱内漆黑,中央平台上方悬浮着泛银白光的东西,和月球画面里的石头光泽一致。身后传来轻而清晰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身,走廊尽头站着个穿同款航天服的人,头盔面罩反射红光,看不清脸。
“谁?”陈星喝问,声音沙哑。那人走近,航天服上的编号“LW-03”让他瞳孔骤缩——这是李伟的编号,三年前已永久封存。“李伟?真的是你?”陈星往前走两步,对方却停下,抬手指向观察窗。陈星看去,舱内银光变亮,中央平台上悬浮的是半块金属碎片,表面刻着螺旋纹路,正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光芒就亮一分。
“碎片……危险……不能……激活……”李伟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隔着重障。陈星刚想追问,李伟的身影开始透明,从脚到头慢慢消失,只剩一道光点飘到观察窗前,钻进缝隙,消失在实验舱黑暗中。
控制台的血色倒计时显示17:35:08,时间又溜走十三分钟。陈星回到控制台前,调出应急程序和实验舱结构图纸——外层舱门有三个锁定装置,除常规权限解锁,还能通过核心能源舱备用电源强制解锁,或用专用切割工具手动破坏。核心能源舱在两百多米外,中途要经三个舱段,风险高;手动破坏需要应急切割器,他手里的修复工具已坏,只能去储物舱找。
陈星看了眼舷窗,月球画面已彻底消失,地球表面的波纹扭曲更明显。他抓起应急灯,往储物舱跑。走廊灯光忽明忽暗,通风管道嗡鸣不断,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到了储物舱,他用权限解锁,进去后直奔工具架,取下满电的应急切割器。
转身离开时,他瞥见物资箱上的李伟工作笔记——三年前已送回地球,如今竟出现在这里。他翻开笔记,快速翻阅到一页画:一扇刻着环形山纹路的门,门后悬浮着半块螺旋纹路的金属碎片,和实验舱里的一模一样。画下有行潦草小字:“时空裂缝的入口,钥匙在持有者手中,塌方倒计时开始时,碎片会选择它的主人。”
陈星心头一震,将笔记塞进航天服口袋,握紧切割器返回实验舱。走廊震动再次加剧,舱壁螺丝松动,金属碎片从天花板掉落。他扶着舱壁艰难前进,应急灯光晃出扭曲的阴影,像有无数身影在晃动。
“警告!时空流紊乱加剧,检测到未知能量从实验舱溢出!”机械提示音带着杂音响起。陈星终于回到实验舱门口,举起切割器对准锁定装置,按下启动按钮——蓝色火焰喷射而出,融化舱门涂层,露出合金结构。
切割器的火焰在舱门上划弧线,液态金属顺着舱壁流下凝结。控制台的血色倒计时显示17:22:45,实验舱里的未知能量持续溢出,时空塌方的危险步步逼近。就在切割器即将切断最后一根金属杆时,实验舱内突然传来剧烈震动,舱门猛地向内凹陷,银白色光芒从门缝里透出来,照亮走廊地面,也照亮了陈星紧绷的脸。
他知道,门后的世界,即将展现在他眼前。而那个世界里,藏着时空塌方的真相,也藏着他无法预料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