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迟还算守信,一分钟后果然放下笔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方才起身。
“这个送给你。”邵迟却将刚完成的画递给沈隅。
沈隅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直算不上愉快,邵迟花费半个上午送自己一幅莫名其妙的画是又抽哪门子的风。
邵迟期待地看着沈隅,沈隅犹豫片刻到底接过了那张纸。
只是邵迟的手指颤抖着发紧,沈隅下意识使了点劲才抽出那张纸。
纸上只一个长衫长发的清俊少年郎,黑色圆珠笔下的几缕发丝飘起,画面简单,无甚缀饰,五官却被细细勾勒。
沈隅疑惑,待看清少年五官,他蓦地心头一颤,那五官竟分明与自己有八分相似!
霎时沈隅抬起头来,却见邵迟一改往常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做派,紧绷着身体,敛眸专注地盯着他,眼神中蓄着几分痴缠。
然而很快邵迟便调整表情,又没骨头似地靠在桌沿上,扯出笑容,让沈隅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所见不过是一场幻觉。
沈隅深深地看着邵迟,许久并未言语。
“这是我的心上人。”邵迟沉声。
沈隅突然很想笑,面前这个陌生人真真滑稽,想法设法作弄他,也许脑子真有毛病。
“和我有什么关系。”沈隅嗤笑一声,扔下纸张,转身就走。
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同学们已经都走完了,沈隅全然不顾身后的邵迟,一把拉上门,带着几分怒意。
意料之中的反应,邵迟摇头苦笑。
直至沈隅走远,邵迟才怜惜地捡起纸张,掸去尘土,细细抚摸良久,小心叠好,放入上衣口袋中。
窗外忽然刮进一阵风,一个苍老却遒劲有力的声音唤了一声“上君”。
邵迟一顿,随即沉声回话,“出去说。”
教室重新恢复寂静,邵迟长舒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关好窗户,才退出教室。
直到走出校门,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邵迟才又听见一声轻唤,“上君……”
眨眼间闪出一个白眉白发,身着青衫,手持黑木手杖的老翁。
老翁对着邵迟恭敬作揖,邵迟静等他行完礼,正欲开口问话,老翁却抢先开口:“上君,可还顺利?”
邵迟想起沈隅对自己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却又无端涌现几分酸楚。他顿了顿,尽量堆砌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一切顺利。”
“那便好。您与他,此番可是……”
“唤我何事?”邵迟摆手打断。此翁惯来唠叨,邵迟便叫他无事别来寻自己,现下如此急切找来,怕是有更为要紧之事。
“咳咳,”老翁正了正神色,“主君唤您回山。”
邵迟心中一凛,顿觉不妙。
“阿姐?阿姐为何这时唤我回山?”
老翁摩挲着黑木手杖,苦笑一声,“要变天了啊……”
邵迟看向他干枯的手,黑木手杖在他的摩挲下散发出盈盈灵光。半晌,邵迟才听到自己轻声回复:“好。”
八月末正午的太阳极烈,柏油马路总是不堪重负地发出呻吟。
沈隅边走路边踢石子。小时候他总是一个人上下学,他便用踢石子来排解孤独,小石子咕噜噜地奔向四面八方,为他带来了不少乐趣,长此以往他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沈隅家庭不算富裕,父母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经营着一家面馆。夫妻两只有沈隅一个孩子,从小便教育他一定要努力学习以摆脱小镇贫穷的命运,沈隅也十分争气,以市级第一的成绩考入了省重点高中的实验班,母亲便离开了面馆,跟随他来到省会,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照顾他,平时空闲时间做点杂活贴补家用。
从学校到出租屋的这段路经过一座跨河大桥,沈隅只能曝晒在太阳下。平时他在路上总会复盘一下当天的学习内容,便也不觉枯燥。然而今日他却怎么都静不下心,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涌现出邵迟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并迅速攻占他的整个思想。
不知是否是天气过于燥热,沈隅愈发烦燥,抬脚将路边的石子踢下大桥,看着它被迫砸入水中,激起一圈小小的水花,他抓了抓头发,竟一手的粘腻。
“靠!”
真是反常。
沈隅的母亲是个很麻利的女人。他的午休时间很紧张,通常他进门时就已经摆好了饭菜,打好了水。
微凉的水从手掌滑落,缓解了沈隅心中的部分燥热。他捧起一把水泼到脸上,看着镜中自己朦胧的五官,却突然想起那幅与自己八分相似的小像,以及邵迟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我的心上人。”
沈隅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自己一想到他就会如此烦躁?
“隅隅,快点儿!该吃饭了,不然来不及了!”
沈隅猛然回神,随即又嘲讽似地勾了勾嘴角。
少爷的恶趣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