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疫病未止。仍有新的病患从邻村被抬来。
这一次,症状更重,嘴唇发黑,呼吸微弱。
李郎中皱眉,擦了擦额头的汗:“这病毒更深,怕是毒入血了。”
朱瀚沉声问:“可救?”
“有一法,险。”
“说。”
“以火熏药,用蒸气入体。药气苦烈,但若人能熬过,就有七成活命之机。”
朱瀚点头:“试。”
于是,一间大棚被封成临时药室。
锅中水滚如浪,药烟腾起。
病者被安置在药棚中,四周火堆环绕,药香弥漫,空气灼热。
一个又一个人咳出黑痰,汗水如雨。
有人痛得嘶喊,也有人昏迷。
朱标在棚外,听得心惊肉跳,几次想冲进去,都被沈麓拦下。
“殿下,王爷命令无人可入。若药气泄,前功尽弃。”
朱标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终于,药棚的帘子被掀开,一股热气扑面。
李郎中踉跄而出,面色苍白,手中还握着一方帕子。帕上全是黑痰。
“王爷,药……成了。”
朱瀚接过帕子,看了片刻,缓缓点头:“好。”
李郎中双膝一软,跪下哭道:“救回六人,死了三人。可这三人,病已入骨,非药之罪。”
朱标此刻正蹲在村口,陪着几个孩子堆泥砖。
他的衣裳早已被泥浆弄脏,头发上沾着灰,脸上却带着笑。
“殿下,这砖能真盖屋?”一个瘦小的男孩疑惑地问。
朱标笑着拍了拍他:“当然。你看这泥要和草混匀,再晒三日,结得比石头还硬。”
孩子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搅泥。
一旁的老妇走来,怯怯地道:“殿下贵人之躯,怎能做这些粗活?”
朱标笑道:“我也是人,若不动手,怎知这屋能不能挡风?”
老妇眼眶一红,咬着唇,跪下叩头:“谢殿下救命,谢王爷救命!”
朱标连忙扶起她:“别跪,我和叔父做的事,本就是该做的。”
老妇却摇头,声音发抖:“不……若不是王爷,咱们这些命早没了。那天夜里,老身在棚外听见王爷亲自喂药,才晓得……这世上真有肯为百姓拼命的人。”
朱标怔了怔。
天色渐亮,晨雾尚未散去,篱笆外的草地已被夜雨浸透。
空气中残留着炭烟与药香的混合气息,苦涩中透出一丝甘甜。
朱瀚站在河堤上,衣袍未更,眼底泛着淡淡青色。
昨夜的疫棚还在冒着热气,湿土与药汤混成一片,泥地上印满了脚印,深浅不一。
沈麓带着几名军士清点死伤,声音压得极低。徐晋站在一旁,披着湿重的披风,头发尚未干透。
“王爷,”沈麓禀报道,“昨夜熬药三轮,救回三十七人,死去九人。李郎中与徒弟皆无恙,只是疲惫过度,需休息。”
朱瀚点头,目光却落在远处的稻田边。
那儿有几名村民正掘土掩埋尸身,几只黑鸦在林梢盘旋。
他沉声道:“九人入土,不得草草。设灵祭三日,免其家税一年。”
沈麓应声,正欲离开,又被朱瀚唤住。
“命军中抄录昨夜熬药之法,记下火候、药量、症候对照,明日由李郎中誊清,封印送京。”
沈麓略一愣:“王爷,是要呈交圣上?”
朱瀚微微颔首,声音平静:“疫未止于此村。若他处再起,此法或可救命。”
沈麓眼中露出敬意,拱手而去。
中午时分,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营地,泥地泛起一层淡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