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雨大道。

郑停刚买完菜，正拎着布包从超市里出来。他半垂着眼，一抹红从青砖上现出，像一片被揉皱的玫瑰花瓣，当指腹触到地面的刹那，油墨印的凹凸感硌着掌心——是一张百元大钞。

郑停的心情很好，他今天竟然捡到了100元钱，他才不管有关道德的问题，捡到了就是他的。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来路不明的财像是悬在头顶的冰凌，不知何时会化成冰冷的祸水浇下来。

余光一瞥，旁边的花坛里居然有一簇簇紫蓝色的勿忘我。他正疑惑着之前怎么没有印象，而且这个天气也不是会有勿忘我的季节。

郑停到底还是没有扔掉那张钱。

商场外墙的LED屏正滚动着貂皮大衣的广告，往下看去，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蜷在自动门旁的台阶阴影之中。军绿色布料看着很新，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人的颓丧气息。

郑停眼眸微抬，他再做一件好事不就得了？眼前这个像是乞丐的男人正是好人选。郑停向前走去，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元钱的硬币，有礼貌地放置在男人面前敞开的军绿色帽子中。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应该放两块的，可自己钱包里只有一枚硬币。

郑停收起钱包，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老实说，郑停觉得这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无法形容的好看——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是淬了冰的弯刀，瞳仁在阴影中泛着琥珀色光泽。即便眼睑下凝着青黑的倦色，也像是古画中洇开的墨色，衬得双眸愈发明亮。

好美的一双眼睛，郑停止不住地想。

郑停礼貌地微微一笑后，拎着手中的布包消失在暮色中。

正靠在墙上有些犯困的付展：？？？

他眼神下移，自己随手放在地上的帽子里多了点东西，两指一挑……是一个硬币？这是刚才那个人放进来的吗？莫名其妙的，他把钱放进来干什么？

郑停拎着买好的菜，漫步于帘雨大道上。暮色从一旁校园的避雷针开始流淌，西斜的落日将最后的光晕倒进云层，橙红色的光浪漫过整条街道，将他身上的白色大衣都染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

今天的夕阳真美啊，郑停暗自想到。他今天运气很不错，不仅捡到了99块钱，还能欣赏到这么美的夕阳，正想着，他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郑停。”

“苏姐，好巧啊。”郑停淡淡地回应着。

苏尽春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以前是邻居，平日里的交谈也不多，见面时也只是打个招呼点个头而已。

郑停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开始做晚饭。比起去餐厅，他更愿意自己做饭，更有生活的滋味。

他今天在超市里买了虾滑、小青菜、新鲜香菇和海苔碎，准备给自己做一道晚饭。这是他之前随手翻到的做法，他做得算不上多好吃，但也不难吃，他也只是将就吃吃。

“奇怪？”

郑停捧着刚做好的饭，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做这道饭时都会做两份，连他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执着。

郑停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就着刚才买的海苔碎，这样混着吃，味道也还……可以。他可以接受，但想的却是下次再也不和海苔碎混着吃了。

……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三两好友追逐着掠过石板路，一阵阵笑声揉碎在梧桐树上，惊起满枝的星光簌簌坠落；小情侣并肩踩着对方的影子走，两只手牵得紧紧的；操场上还时不时传来吉他弦的轻响声，混着压低的和声。夜风裹着青春的声音掠过校园的每一寸角落。

郑停穿过这些来来往往的学生中，在他的世界观里，人际关系始终是一道复杂的多选题：要计算情绪投入的性价比，需要平衡好独处与陪伴的时间，还要时刻反映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暴。与其说不理解，不如说他更擅长独处，将生活调试成最稳定的单人模式。

……

郑停离开的商场外。

付展的手中夹着那枚硬币，忽地轻笑出声：“真是可爱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他斜倚在墙上，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挑着，眼睑半垂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抬眼时的眸中盛着碎金似的街灯，连眼角那颗泪痣都浸着狡黠的光。

“嗯？”付展抬起头，望向远处正急速逼近的点。

引擎的轰鸣声像是撕开绸缎的锐响般劈开夜色，一辆红色跑车在商场玻璃幕墙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出蓝白色的火星。

“喂，”车里的顾芃野摇下车窗，语气懒懒的，“有情哥还不回家吗？”

付展睫毛微颤，眼底晕开一抹悲伤的神色。家，他还有家吗？

“我说，你在外面颓废游荡了一个月，你也该休息好了吧？家里一大堆的事儿呢，全都落在我头上了。”

“你一个人来的？”

“你瞎啊，我都坐在驾驶位上了，当然是一个人，你的这副狼狈样子还是不要让外人看到吧，跟个乞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