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佛罗伦萨看了很多米开朗基罗和Reni的作品。”Michael随手将黑色礼帽摘下,放在餐桌的侧面。
夜幕下,两岸的灯火在塞纳河波澜的水面上投射成数片不连贯的色块,仿佛为那原本因见证了万年历史兴衰与悲欢离合而格外深沉的冰冷河水增添了几分朝气。
远处,巴黎街道整齐排列的暖黄色路灯与市中心车道上连成一片的红色车灯在黑夜中凝聚在一起,让整座城市看起来热闹而喧嚣。与此同时,这一切又如过眼云烟,附着在经历了时间腐蚀的深色砖瓦之上,浅薄而短暂。
他们所在的船舱玻璃隔绝了大部分外部的噪音与光线。除了偶尔能隐约听到过往船只的扩音器里大声播放的舞曲,只有他们二人的餐厅内昏暗而宁静,光源也仅来自不远处的一盏吊灯和桌子上摇曳的蜡烛火光。
此时,女孩披散着微卷的金发,在男人对面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是说,Reni太棒了。他对人体肌肉线条和走向的刻画精美绝伦。Saiian这一幅画很不同,你能看到他的画笔下人类的躯体很真实又脆弱,但是明暗的对比又让他看起来平静而充满神性。”男人的眼睛在此刻的灯光下漂亮的不可思议。随着他的话语,他一只手在空中上下移动着打着手势,另一只手无意识的翻动着桌面上菜单的一角。
“Oh还有,”他扬高了音调,“你记得我们的向导Jean说那尊米开朗基罗的雕像The Captive是未完成的作品吗?他是错的!”他摇了摇头,额前卷曲的碎发在空中划着弧线,“米开朗基罗认为雕像的神韵是最重要的,我在佛罗伦萨看到了一整个大厅的残缺作品,”他扬起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但是每一樽的神韵都精准而独一无二。他是大师!”
女孩弯着嘴角,指尖碰了碰白色的桌布,“你有没有去看他的《日月晨昏》四樽塑像?那完全是令人疯狂的杰作,我最喜欢的是…”
她没来得及说完,话音就被格外激动的年轻服务生打断。
只听他语无伦次的用一种因为强忍着尖叫而格外尖细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说道,“Michael,我从小就是你的粉丝,我明天会去你的演唱会!我爱你的音乐和你的一切!”
相比于年轻人的兴奋,Michael看起来就要平静许多。只见他耐心的听服务生表达完对他的崇拜后,真诚而腼腆的点头道谢。毫不意外的,他慷慨的给予了一份签名和一个热情有力的拥抱。
当他们迎着服务生快要将他们盯穿的目光终于点完餐,女孩看着激动到甚至握不住菜单以至于手忙脚乱离开的年轻人,挑了挑眉调侃道,“他看起来过于激动了。我是说,我可以理解他,但是我现在很担心他没有记下来我们都点了什么。”
Michael摸了摸头顶,咬着唇轻笑了一声,“我爱我的粉丝们,他们是很可爱的一群人…”
就在这时,女孩的注意力被窗外的一抹光源吸引。她突然站起身,绕到桌子另一边,单膝靠在男人身侧的椅子上,搭着他的肩膀借力弯下腰向窗外看去,“Hey你看,那是巴黎铁塔!”
Michael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扭过头,同时顺势挪到靠窗的里侧座位,让出足够女孩坐下的空间。“Wow…”他柔和了声线,黑色的瞳孔里映照着高耸的铁塔周身环绕的橙黄色光线,“漂亮极了。”说完,他回头看向趴在他肩膀上的近在咫尺的女孩,仿佛眼前的女孩比窗外的景色还要夺目,他的视线专注的从她碧蓝色的眼眸顺着她挺翘而小巧的鼻子滑落到她的嘴唇。
察觉到他灼人的视线,女孩将目光从窗外转移到歌星身上,笑着微微向后倾了倾身,“What?”
她一直知道Michael身上有一种魔力。
如果你足够幸运的得到他的许可,走进他的世界,并能够看到他毫无保留的内心以及其中没有底线的爱与慈悲,还有他精妙的发掘事物乐趣与奥秘的能力,从此你眼中的世界就会天翻地覆的不同。仿佛整个世界都裹上了一层粉色柔光滤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剩下美好。
而当你近距离的凝视着这样的一个人,近到你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闻到他周身的香水味,并看到他美得令人心悸的眼睛里晶莹剔透的纯净,你会仿佛被摄取了心魂一般忘记除了他以外的一切。
她就是这样愣怔的看着男人不断靠近的俊脸,直到在感受到从嘴唇上传来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时,才大梦初醒一般伸出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随后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回应着他温柔的吻。
当她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时,她感受到男人的指尖顺着她的发梢在她的肩膀来回滑动着。紧接着,男人吻了吻她的发顶,用绸缎一般的嗓音轻声道,“You're so beautiful。”
在那一刻,仿佛她眼前的整个世界都不再重要。
就在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男人继续道,“对了,我告诉过你吗?”语调莫名多了一丝兴味,“我在佛罗伦萨看到了一樽和你长得很像的雕塑!”
“…?”女孩扶着他的腰直起身子,凭着直觉认为这不是什么好话。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亦或男人此刻的语调不那么幸灾乐祸,她或许也不会这么条件反射的警觉。她极为敷衍的扯了扯嘴角,眼睛里满是不确定的回应道,“Uh,ok…?”
像是不满于她的反应,Michael瞪大了眼睛,夸张的惊叹道,“就这样?!Ok?这就是你的全部回应?”
女孩扁着嘴耸了耸肩,“我应该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她挑高了眉毛,“我不确定这是夸奖还是在骂我…?”
男人笑了起来,“那是在大卫雕像隔壁的一个巨大的展厅。里面有很多人像!我一进门就看到一樽披着长发站立的女性雕像,漂亮极了。她的头上有一圈花环,捧着两只鸽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兴奋的比划着,“而且,”他努力从嘴角溢出的止都止不住的笑声中拼凑出完整的一句话,“她的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很窄的布料从腰间斜着垂落…”
女孩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同时又一副早已预料到他捉弄人的心思的神情,“Michael!”她佯装羞恼的拍打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Ouch!我的意思是,”男人笑着一边躲避着她试图捂住他的嘴制止他的手,一边扬起音调解释道,“她的鼻子和脸型和你很像,特别好看!真的!”他的声线随着他的笑声和躲闪的动作逐渐变得断断续续,“等我拿到洗出来的照片,我给你看!你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女孩毫不买账的翻了翻眼睛,说着反话道,“真的吗?听起来十分令人信服。”
在一番笑闹过后,男人轻咳了一声,“Anyway,uh,在佛罗伦萨我找了当地的雕塑画廊Frilli,我让他们复刻两樽雕塑。我准备将它们摆在Neverland。”
女孩此刻半靠在他的怀里,半仰着头抬起眼睛有些好奇的盯着男人的侧脸,“哪两樽?”
“Umm,”他下意识的仰头想了想,“Giambologna的Flying Mercury,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品。还有The Wrestlers,这一樽堪称大师的杰作!我准备把这一樽放到客厅…”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猛地一拍大腿,“说到Neverland,我前一阵子请了Brad Sundberg,和我合作《Bad》专辑的声音工程师,帮我设计整个庄园的声音系统。我想实现迪士尼乐园那样处处都有音乐的效果!你知道的,那些藏在树上或者石头里的音响。到时候等有人来做客,我会趁他们不注意突然打开音响,然后‘Bam’!”他突然拔高音量,大笑着说道,“他们会在被吓一跳后东张西望,但是在哪里都找不到声音的来源!”说完,他眨了眨眼,脸上满是洋洋得意的神情。
“Mmn,”女孩扶了扶额头,故意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道,“Jesus,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们都生你的气了,我甚至不会感到意外…”
“Hey!”他不满的捏了捏一下她腰上的软肉,“我能听到你在说什么!”随后,他扭头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变换了话题道,“我还没想好Neverland的音乐歌单…到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要一起设计每一处音响系统的音乐。”他下意识的用食指在嘴唇下方来回滑动着,“我现在只想到了大门口的音乐,这对我很重要,”他垂下眼睛看向女孩,“你觉得Danny Boy怎么样?”
听到男人的话,女孩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她惊愕的看着他,“…Danny Boy?”脸上的神情俨然一副“你一定是疯了”的样子。
Michael有些意外于女孩的反应。他扬了扬眉毛,“为什么不呢?”他解释道,“我是说,那是我的母亲Katherine最喜欢的歌。”见女孩想说什么,他加快了语速,好看的大眼睛里多了一丝固执,“事先声明,我可一点也不希望从那些音响里听到我自己的音乐!”
Lily半张着嘴,费解的眨了眨眼睛,半晌后像是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开口道,“Uh,我是说,不放你的歌我可以理解,这没有问题,但是你知道,”她皱了皱眉,“Danny Boy是纽约火警为牺牲的烈士放的歌…我的意思是,”她顿了顿,“你确定每天回家你要像缅怀牺牲的烈士一样欢迎自己?”
男人也愣了一瞬,“Oh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他撇了撇嘴,“虽然这首歌的确不怎么欢快。但是…”他思索着措辞,“在我的小时候,我记得母亲经常会放这首歌。每次听到它,我都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它会给我带来我家的感受。”
“Right,但是,”女孩反驳的很快,甚至让Michael在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她在商业谈判时西装笔挺舌战群儒的样子,“Katherine并不会生活在我们的家庭里。我们的家庭对于你我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一个可以让我们忘记过去,从过去的磨难中脱离的机会。我们需要创造新的规则或者章程或者,无论你怎么定义它…”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刻意放慢了语速道,“我们需要让大门口听到的音乐属于我们的新家,而不是让你想起你的过去,或者我的。”
男人似乎有些被说动了,他犹豫了片刻,迟疑的开口道,“那你想…”
他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在看到端着洋葱汤和沙拉朝他们走来的服务生时止住了话音。而这个话题也因此不了了之。
只见服务生在来到他们桌前时,按照摆盘的位置,将洋葱汤放在了女孩原本桌子另一侧的座位前。下意识的,女孩坐直了身体,正准备起身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却不想在下一秒被Michael揽着腰制止了。
他偏了偏头,“你可以坐在这里,我想要你坐在我旁边。”说完,他看向年轻的服务生,礼貌的示意他将餐食换了过来。
Lily并没有被前菜的洋葱汤俘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