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冤家路窄。

姬芫费了好大功夫把脱臼的腿接回，找了点草药应付敷上。因为失了武器，本门轻功使不出，腿又不敢大动，而今日从紫薇岗进出扬州者又不多，等半天才蹭上一辆马车。等他回到扬州城时，已近卯时。这一日还来不及进食，又被折腾了一顿耗费不少精神，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响。姬芫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不远处便是装修看起来很随意，却在全国各地皆开有分店的著名连锁茶馆——赵氏茶馆。此处以应有尽有、物美价廉闻名乡里。对于眼下囊中逐渐羞涩，又不甘敷衍口腹之人，正适合来这里打发。而姬芫又本是他们家常客，便不假思索朝茶馆走去。

茶馆内不知发生何事，门外围了一群看客朝里张望着。里面传来一阵高声喧哗，似有人在挑衅叫阵。此事在茶馆也不算少见，姬芫见怪不怪，绕过人群，和赵查打过招呼，随便选了外围一张桌子坐下。

“各位客官，小店开门做生意不容易，如有私事烦请给个薄面，换个地方商量可好？”

里堂传来温雅女声，是茶馆老板娘赵云睿在说话。此人与各方势力皆有或明或暗的关系，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既然发话，闹事者也不敢不从。但又不甘折了面子，敲了桌子，大声嚷到：“赵老板说得对，此事不当牵连无辜。既是如此，还请事主与我们走一趟吧？”

拉长的尾音威胁意味显而易见，大有“事主”不从就直接掀桌的意思。堂外赵查已经在驱赶影响生意的围观群众了，姬芫是不信真有人敢在这里闹起来。自己下了单，支着下巴喝着茶准备看热闹。只见三个手持弯刀，身着素布劲装的江湖人士围着一张桌子。那桌子后的人听了那声叫嚷，站起身来，于人群里露出杏叶抹额的半边额头，对着赵云睿说着什么。

姬芫不好奇他和赵云睿说什么，这熟悉的抹额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眨了眨眼睛，又将那抹额之上的金冠束发看了个仔细，是越看越觉得不妙。为以防万一，他放了茶摸出来几文钱，屁股从里往外挪了又挪，推了椅子准备开溜。

就在他转身的空档，身后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围观众人一阵惊呼，看着那把剑扎在了姬芫脚下。

“他是我手下。你们想要找我的麻烦，先过我手下这关吧。”

那三人闻言看向姬芫，目光猜疑地打量叶天祈和姬芫二人。其中大鼻髭胡的壮汉唾道：“叶天祈你糊弄傻子呢？那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凌雪阁弟子，怎会是你藏剑山庄的手下？”

姬芫闻言甚感欣慰，正欲接话撇清关系，叶天祈却不给他机会。

“既是凌雪阁中人，自是我雇佣的杀手，专杀挡我路者。”

叶天祈走到他面前拔剑收鞘，故作深沉地拍拍他肩膀，将他往三人面前一推，插着双手站在他身后大声道，“这三人就交给你了。记住，换个地方，莫要坏了赵老板生意。”

姬芫瞪大了眼睛，看着气势汹汹的那三人，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天祈，“你——”

叶天祈不等他话说出口，伸出拇指点点胸口。姬芫瞬间想到他给自己下的药，顿时噤声，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赵查，备马！”叶天祈挥挥手，离开的步调行云流水，转眼只留下一道潇洒背影。那三人惊觉上前，喊着“别跑”，被姬芫瞬步拦下。

“狗腿子，识相的让开，别坏爷仨生意！”

又是生意……

听见两字姬芫只觉得头疼，下意识抓向身后，却抓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武器还在叶天祈那里。

这他娘的打个屁？！

不敢暴露，姬芫顺势朝三人招手道：“想动我家主人，待过我这一关再说不迟。各位，换地方吧。”

话说着，硬着头皮转身领路，朝城外小树林走去。那三人跟在他身后，不疑有他，只各自握了刀柄。越是近林，刀拔得越出。已入林中时，姬芫仍没有要停的意思。那三人不耐烦了，走上前伸刀拦住他：“还要走哪里去？就在这里解决吧。”

“咳咳……”姬芫停下步子，一手摸向腿侧短匕以防万一，嘴上还在顾左右而言他，“此处地形不佳，我怕影响发挥。待我找到平地，再好好教训你们三个不迟。”

“呵，好大的口气！”三人之中精瘦高拔者走出来，拦在他另一侧，与另两人形成围堵之势，封住姬芫去路，“既有天大本事，还挑什么地形，看招吧！”

未及话落，刀光从眼前闪过。姬芫猛然低身躲过刀刃，抽出短匕挡下三人汹涌攻势。奈何兵器不趁手，小匕对刀终究吃力，更何况以一敌三的态势。前招还能凭借灵活身姿取以柔克刚之势。随着招式来往，破绽难掩，腿上的伤未痊愈，又渐显拖累，姬芫眼看节节败退，忍不住在抵挡间叫阵道：“各位好一出三打一，有种单挑，才算胜负各凭本事！”

谁知那三人根本不受他挑衅，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堂堂凌雪阁杀手，竟也如此谑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任务才是目的，管我们作何手段？”

又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咬碎牙往肚里咽，姬芫是悔青了肠子。阁中俸禄虽然不多也是够吃喝盘缠，自己但凡能少喝几次小酒，不来接这劳什子小生意，也不至于碰上叶天祈这么个丧门星，落到这三个歹人手里。

该死的叶天祈，你要人替你挡刀就算了，不给人武器算什么东西！

没想到自己堂堂凌雪阁弟子，一心挂念台首关怀，向来任务慎之又慎，苟活至今，如今却怕是要因为这乌龙糗事，交代在这荒郊野岭！

疾步后撤，躲过面前追击，身侧又传来刀风。姬芫挥刃挡下，小匕脱力，“锵啷”一声被大刀击飞，余劲直击手腕，在小臂上划出一刀口子。姬芫慌忙旋身跃起，又踏过另一击而来的刀柄，匆匆抽出腿侧另一柄短匕，吃力抵挡着接二连三的追击，身上被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

日落西山，橙黄的晚霞逐渐浓重，另一侧弯月早起，被遮掩在由橙转红的霞光之中。残日余温从稀疏的枝头穿落，落在林中之人身上碎了一身。红色的霞光点点，点缀破损衣物上沾染的血色刺眼。

最后一柄短匕被击断，姬芫被三柄凌厉刀锋震得连连后退。他堪堪稳住身体跪在地上，口中吐出血来，被他抬袖擦掉。姬芫环顾四周，但见三人围攻之势一直不给退路，接下来，恐怕只能以肉身当刃，以了此战了。

“罢了……”他苦笑，喃喃道，“人在江湖，难免此难。”

他站起身来，握了双拳，戏谑挑衅道：“三位，太阳都下山了，还结果不了我一人，你们不过如此啊。”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我们就成全你！”

“那倒要多谢成全了。”

忽一声千里传音从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由远及近，吹动林叶沙沙作响。霞光照耀着一道橘色身形落入林中，稳稳立在了姬芫和三人之间。

那人金冠马尾高束，长长的黑发被风拂吹扬起，迷乱人眼。他支着泰阿重剑，话语间的笑意虽看不见，却清清楚楚传入姬芫耳中。

“能打到现在，还真是多谢三位……不中用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