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透过云海,将月灵族仙阙染上一层冰冷的金色,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紧绷与肃杀。
主殿之内,气氛凝滞得如同冰封。
月灵族族长并未亲临,唯有云溯端坐于主位之侧,一袭月白袍服纤尘不染,面色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数位月灵长老分坐两侧,神情皆凝重肃穆。
而客位之上,以镜丞为首的数名青丘使者傲然而坐。镜丞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玄色金纹官袍,面容俊美阴柔,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一枚玉扳指,凤眸微垂,似笑非笑,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却比昨日在峡谷中更盛,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倨傲。
他的目光,时而轻飘飘地扫过殿门方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耐心。
殿外,赤燎如同一尊铁塔,紧握巨斧,死死守在紧闭的殿门外,铜铃大的眼睛布满血丝,盯着那群青丘使者,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仇寇,却又因投鼠忌器而不敢妄动。
殿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灵璎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衣,颜色却仿佛被水洗过,黯淡了许多。长发简单绾起,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唇上一点极淡的血色,像是用力咬出来的。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力气,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株被风雪摧折却不肯弯折的红梅。
她的目光低垂,不敢看向主位的云溯,更不敢看向青丘使者那边,只是沉默地走到大殿中央,微微颔首:“灵璎,见过云少主,诸位长老,镜丞大人。”
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镜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并未立刻发难,反而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姿态悠闲。
云溯的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容上一掠而过,眸色几不可察地深了一分,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青丘使者此次前来,言及要缉拿叛族逆犯,并质疑我月灵族庇护之事。灵璎,你既在此,便当面说清吧。”
他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姿态看似公允,实则将主动权交给了灵璎,也将压力全然置于她一人之身。
灵璎指尖微微蜷缩,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叛族逆犯?何需多言!”
一个冰冷、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决绝的声音,骤然自殿门外响起!
众人愕然望去。
只见墨尘不知何时,竟挣脱了赤燎的阻拦,出现在了殿门口!
他依旧一身黑衣,脸色比灵璎更加苍白,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周身散发着一种虚弱的、却异常锐利的冰冷气息,仿佛一柄出鞘即碎、却锋芒毕露的残剑。他一手扶着门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大殿中央那抹红色的身影,眼中翻涌着某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有事,皆因我而起。”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刮骨般的冷意,“与她无关。”
灵璎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瞬间充满了惊骇与恐慌!他想干什么?!
云溯眉头骤然蹙紧。
镜丞摩挲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与兴味,仿佛看到了什么更有趣的发展。
墨尘无视所有目光,一步步,极其艰难却异常坚定地走入殿中,走到灵璎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甚至未曾看她一眼,只是直面镜丞与云溯,声音嘶哑却清晰:
“三百年前,青丘狐君陨落,非她所为。”
“青丘印失踪,亦与她无关。”
“所有构陷,所有追杀,不过是为了掩盖另一个真相——”
他猛地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眼神狠厉如濒死的狼:“为了掩盖我这个本该‘夭折’于凡尘、却苟活至今的前任狐君之子!为了掩盖当年有人以‘牵机’毒杀狐君亲子、构陷亲女、谋夺君位的真相!”
字字如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大殿!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指控震得目瞪口呆!
前任狐君之子?!那个早已被宣告夭折的王子?!竟还活着?!而且就站在这里?!狐君陨落竟还与毒杀亲子有关?!
就连端坐的几位月灵长老,也纷纷色变,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灵璎脸色瞬间惨白如雪,猛地抓住墨尘的手臂,指尖颤抖:“墨尘!你胡说什么!闭嘴!”
她试图阻止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与绝望的恐慌。他这是要将所有罪责与危险都揽到自己身上!他这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