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有既往心脏病史吗?”
“没有,但他父亲有心脏病,可能有点遗传。”酒店经理回答。
护士接过酒店经理手里的文件,翻开封面,这是一个来自马岛心理治疗机构开具的病历证明。
“他接受过MECT治疗!”护士诧异道,她又翻了一页,上面明晃晃写着宿池月在2013到2023年间不间断进行了50次电休克,一共九个疗程,最近一次还是在两个月前,“既然他有遗传病史,这个医疗机构怎么敢给他做电休克的,不要命了吗?”
“这个…呃,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酒店经理有些汗流浃背了,不自然地从胸口口袋里抽出张方巾,擦了擦额上流下的几滴汗。
护士的眉头皱起,有些着急道:“算了,我给医生先看看。”
她瞧也没瞧酒店经理一眼,打开抢救室的门进去了。
酒店经理长吁一口气,面对护士挺直的腰板一下放松下来,一手扶着墙,一手拍着胸脯,
“还好,还好…”
“那个文件还有备份吗?”周乔问酒店经理,“或者宿池月其他的就诊记录你有吗?”
酒店经理一听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极有专业素养地微微低下头,抱歉道:“这个…这个主要是宿先生的隐私,我这边不能透露。”
那就是有宿池月的就诊记录。
周乔眯了眯眼,打量着酒店经理。
瘦高,黑色制服上绣着西顿酒店的logo,一只手的白手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胸口那块白色方巾也被他规规整整折好放回。
一个酒店经理可以知道客人这么多的个人信息吗?
显而易见的两者有些关系,要不然就宿池月遇上的那些事给酒店带来的安保压力和各种不必要的麻烦,酒店方也不会由着宿池月来。
周乔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委托他的宿池月的长辈,宿池月的祖父。
“是李承吉先生安排的吗?”周乔开口。
酒店经理脸上一僵,抿嘴不言。
周乔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酒店经理的肩膀,又补了一句,“你应该认识吧。”
周乔的动作如那些安慰在急诊室门口等待手术结果的普通人一样,酒店经理却感到莫大的压力。
“现在宿池月的情况可不怎么好,把资料先拿过来医院这边也好快速了解病情,开展手术。”
酒店经理表情迟疑,明显有些松动,周乔挑眉,继续道:“而且,万一宿池月还有一些难发现的病症,就比如说他现在这个心脏病,你也不好交代对吧,我也是为了大家考虑,现在事情都这个样子了,又是安保不利让危险人员上楼,又是电梯故障差一点坠楼,现在又是心脏病突发…”
周乔的语气平淡缓和像是在讲一件极其平常普通鸡毛蒜皮的小事,如大提琴拨动琴弦一般进入酒店经理的耳里,可惜内容并不是什么安慰人的好话,里里外外都在讲今天的篓子究竟多大。
酒店经理脸色一白,直起了腰,愣愣地看了几眼急诊室紧闭的大门,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咬了咬牙,“我现在去拿。”
转身就要走,周乔拉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酒店经理,“这里也存一份。”
酒店经理没拒绝,接下后直直往走廊尽头的电梯方向走去。
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周乔靠在墙上,冰凉的大理石墙面贴着后脑勺,双手贴在身侧正无意识地紧攥,他一直知道宿池月在接受心理治疗,要不然也不会有宿池月的治疗委托书,那是他们本科时候的事,现在让周乔找出来,可能也找不到原版。
不知道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改良电痉挛治疗,不到极其严重的,对药物治疗反应不佳的极端情况,一般医生都不会建议做。
而效果立竿见影、快速控制病情的代价是极其严重的副作用,同时治疗效果会随着次数的增加一点点减弱,依赖性加强,痛苦也在加强,有人会因为受不了治疗结束后的大面积记忆遗忘而做了几个疗程改变治疗手段,有人会因为恰好消失的事是痛苦的事而暂时恢复正常,复发后继续采用。
想起宿池月被困在电梯间里的异常举动,该不会那个时候…
但宿池月情绪镇定,语言逻辑清晰,甚至还有心思开些玩笑俏皮话,没有一丝病发的表现。
一回想,周乔倒是注意起了一些细节来,在这场闹剧进入尾声,警员例行询问的时候,宿池月表现得有些怪,除了单方面对于那位闹事女士原谅以外,好像还在四处张望,在找些什么呢?牙齿也在轻微无意识地颤抖,周乔原以为宿池月是在强压愤怒,对那些缘由恶意骚扰伤害他人的家伙所产生的。
现在仔细想想更像是害怕,牙关不受控制地跟着腮边肌肉颤抖。
最后警员带走了闹事的女子,问题得到解决时,宿池月却突然抬起头看天花板,然后就是瞬间煞白的脸,毫无预兆地昏倒了。
还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周乔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间,宿池月的表情,自虐似的把情绪全部都压在他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显露。
周乔不知道宿池月在想些什么,但就是莫名想起了宿池月口中怎么也说不清的那个高中同学,他是自己也记不清吗?
不对,谁能记不起这个人,但还能写一本关于这个人的回忆录性质的书呢?
抢救室门口的走廊上人来来往往,护士推着推车、移动病床快速穿行,粉色、白色、蓝色各色职业服装在周乔的眼前晃动,他除了联系宿池月的亲属以外什么也走不了只能干等着,这让他烦躁,心跳咚咚地鼓动,担忧的心情随着时间的增加一点点累积,攒在心脏上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位头发发白的医生带着一众随行的看诊医生打开了宿池月所在抢救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