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大学,秋末。
一场关于古蜀文明的专题讲座,正滑向昏昏欲睡的尾声。
讲台上,国内古文字泰斗李振国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为“巴蜀图语”盖棺定论:“……它们更像是独立的图腾符号,是巫师的徽记,而非一套成熟的语言系统。”
台下,礼貌性的掌声稀疏响起。
就在主持人准备上台的间隙,一道清冽的女声,如碎冰撞玉,清晰地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李教授,恕我冒昧。”
一瞬间,满堂目光尽数汇聚于那个站起的身影。
白衬衫,卡其裤,身形清瘦。未施粉黛的脸庞因久坐研究而略显苍白,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揉碎了漫天星辰,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与执拗。
凌雲。
教授口中“泡在故纸堆里就能活”的得意门生。
李教授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一丝赞许:“凌雲同学,有何见解?”
“不是见解,是困惑。”凌雲的手指轻轻按动遥控器,投影幕布瞬间切换,两张青铜器拓片并列呈现,冲击力十足。
“左为三星堆神坛残片,右为赤水河流域出土的战国铜戈。相隔数百年,远距千里,为何这个‘眼形’与‘山形’的组合符号,都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了铭文的句首?”她声线平稳,逻辑却如出鞘的利刃,“独立的图腾,为何要遵循语法?偶然的巧合,又怎会一再上演?”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那种纯粹的、为学术而战的锋芒,让这个看似文静的女孩,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李教授脸色微变:“……或许,是文化影响下的沿袭。”
“那么,沿袭的规律又是什么?”凌雲再次切换PPT,一张密密麻麻的符号关联网络图震撼全场,“我统计了目前已公布的三百一十二个独立符号,在不同器物上共出现两千四百一十七次。其中,您所说的‘沿袭’,也就是固定组合,出现了超过三百次。李教授,在统计学里,这不叫沿袭,这叫——铁证。”
满场死寂。
最终,是李教授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打破了沉默:“课后,把你的论文,发给我。”
这近乎低头的承认,瞬间引爆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凌雲微微欠身,坐下。指尖冰凉,心却因这场交锋而滚烫。她并非好斗,只是每当凝视那些古老符号,血脉深处总有一种近乎悲鸣的冲动,仿佛在替它们呐喊,抗议这三千年的沉寂。
讲座结束,夜色已浓。
婉拒了同学的晚餐邀约,凌雲独自走在洒满昏黄路灯的银杏道上。冷风一吹,白天的亢奋褪去,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知道,那不是因为辩论。
是因为,夜深了。
那个梦,又要来了。
……
凌晨三点,分秒不差。
凌雲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心跳如擂鼓,冷汗浸透了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