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冷,先进屋吧。我烧了点热水,喝了暖暖身子。办法。。。慢慢想。”
赵锦堂跟着女儿进了屋,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
凭什么?他想着。
自己半辈子埋首故纸堆,没害过人,只想守着家小、教几个学生。
国难当头,自己没当英雄的骨头,可也从未写过一句谄媚的文章去讨好日本人,不过是照着旧课本,在刺刀影子下念几句“之乎者也”罢了。
如今倒好,英雄们凯旋了,第一刀便砍向他这种挣扎求活的小人物。家没了,名节碎了。
赵锦堂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歪斜的方桌,桌上堆着些杂物,最上面是几张旧报纸。
忽然,他眼角瞥见一则边角消息,字不大,标题却有些扎眼,
“琉球共和国急聘各类技工、文员,待遇从优,负责安家,有意者速洽。。。”
“琉球。。。”赵锦堂喃喃念了一句。
这琉球他还真知道,头段时间来觐见国民政府,在报纸上大肆传扬,它的统治者好像是以前国军的军官,汉人。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烧得他口干舌燥。
北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大学圈子里他已成了“汉奸”的代名词,昔日同僚避之不及,街上偶遇的学生眼中也带着鄙夷。
留在这里,只有冻饿而死,或是在无尽的羞辱中慢慢腐朽。
出去!离开这里!管它琉球是个什么地方!
凭本事吃饭,挣一份干净的钱,养活一家人!
“静仪,”锦堂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用力点着报纸上的字迹,
“咱们走!离开这儿,去这个地方!”
静仪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爹。。。”她声音很轻,带着恳求,“我们的根在这儿啊,祖坟在这儿,街坊邻居。。。”
“根?”赵锦堂打断她,那一个字仿佛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悲愤,声音陡然拔高,
“我还有什么根?!学问的根,被人刨了!做人的根,被人踩烂了!”
赵锦堂猛地站起身,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这满屋令人窒息的空气,
“你看看这屋子!根?我们的根就是这漏风的墙,是那块见底的粮缸,是明天不知道去哪弄的煤渣子!”
“静仪,爹的脊梁骨。。。已经被人打折了,不能再让你也跟着冻死、饿死在这儿!”
赵静仪的嘴唇动了动,想说外面世道乱,那琉球不知是狼是虎,想说背井离乡的艰难。
可赵锦堂不再看她,仿佛怕多看一秒,自己这孤注一掷的决心就会动摇。
他从桌上抓起那份旧报纸,另一只手抓起那件破旧的棉袍,胡乱往身上一套。
“我出去一趟。”
“去这上头写的招工处看看,成了,咱们就出海。不成。。。”
“爹!”赵静仪终于喊出声,带着哭腔。
赵锦堂在门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