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白天世界的居民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街区最中央的那栋钟楼准时敲了敲,又到了每天的天气预报时间。
许怀青沉默地将头发束起,几乎是同时看向窗外。
或者,准确的来说。
是看向窗户对面的建筑里,那台老旧得要卡着嗓子喘气、还依然坚持开机的电视机的方向。
“白天世界祝您工作顺利,今天白天天气晴朗,不知道您过得好吗?”
主持人平静无波的声音,透过破破烂烂的、浑浊得不透光的窗户,被几缕无聊的寒风送到大街上。
“来自白天世界标准时间为您报时:现在是白夜时间:晚上七点零分。”
明明时针已经指向一天的下半程,这里的天空却依然是明亮的白昼,没有一丝打算褪去光芒的倾向。
如果有人循着声音的来处寻找,就能在这栋空无一人的尖顶建筑里,找到一个被尘土掩盖的、一台笨重的液晶电视。
它正自顾自地开始播报天气。
“来自天空中的黑夜世界发来通讯,第零号地下溶洞突发坍塌事故,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受它影响,预计今晚将迎来持续一整个白夜的降雨,有外出需要的朋友请带好雨伞。”
白夜。
这是白天世界的人们失去黑夜后,赋予夜晚的新名字。
在这个没有黑色夜晚的世界里,无数洁白的教堂、肃穆的庙宇不知在什么时间同时拔地而起。
像两具殉道者的尸骸相拥,拥抱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格格不入的对方。
所有的彩窗与琉璃都已然失去色彩,褪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整齐的拱窗与飞檐下,是空无一物的内部,仿佛神佛与上帝早已飘然归去,只留下这片虚假的信仰废墟。
居民楼则是和大地融为一体的灰白,像整齐的白色泡沫板堆叠的产物,也像褪色的蜂巢,毫无规划地散落着,每一栋都离彼此很远。
墙面上没有明显的楼号,入口处是嵌在楼体上的方向洞口,呼呼灌着冷风。
似乎并不能把这里叫做城市或者乡村。
有时能看见一片荒地里拔地而起一栋孤零零的居民楼,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靠在窗口、望着一个固定方位的人。
而高耸入云端的的写字楼旁,也可能随机生长着一片长着杂草的麦田,上面时不时突起一两个鼓包,小小的,看起来装不下人。
雨水落下来了。
冰冷的、从天空浇下的雨水,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干燥的、不知从多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尘土,被打了下来,冰冷的雨滴如同哭丧的人掉下的眼泪,没入泥地不见踪影。
居住在此的人们似乎都在加班,空荡荡的大街上,只零星有几个裹着白色雨衣的人夹着公文包,断断续续地回巢。
这让整个世界看起来,寂静得像一个挂上白色挽联的坟场。
白色的尖顶如同打了把厚重的大伞,成为棕黄色调的世界里静默的骑士。
“咔哒。”
沿着大楼庄严的线条往上,一丝清脆的、仿佛什么极其敏捷的大型猫科动物,轻巧地落在上面的声音,转瞬即逝。
步履匆匆的行人们并不交流,只盯着脚下。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栋街区中央、孤零零的建筑里,那个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牌匾下面,闪身窜进去一个被雨水浸透的青年。
——除了这栋建筑的对面。
许怀青抱住手里的照片。
相框里是一只毛色漆黑,只胸口有一片白猫的小猫,正毫无戒心的放任自己靠在她怀里。
画面中,许怀青看着镜头,它看着许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