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执抹了把脸。
机械人掉下冷凝液,是因为痛苦吗?
可她还有痛苦这种感受吗?
“系统错误,无法找到对应型号传感器……”
“动力模块已超负荷运转,系统已过载……”
骊镜的系统内部,几乎所有提供牵引力的模块,都已经跳出无数的报错弹窗。他用尽全力抵抗着把他压得偏斜的拉力,一遍又一遍调整倾斜角度,控制机体给骊执足够的摩擦力的同时,帮助她挣脱藤蔓的束缚。
“镜子。”
快要溢出的警报声里,他收到了一条权限最高、发往内部核心的指令。
“——”
是骊执。
在他有了名字,随了她的姓之后,骊执已经很少叫这个最开始的称呼了。
“往下跳。”
“呼——”
空气破开的声音,迟钝地、一点点地钻进听觉传感器里。
视野在飞速下落,像素被拉成更长的色块。
藤蔓缠绕在她的腰部,力度大得如同试图勒死动物的蟒蛇。最尖端处是寒光闪闪的电极片,那里是它真正的接口,或者说——进食的嘴。
此刻,接口正一遍遍划过它所能碰触到的、这具机械躯体的外壳,像一个胡闹的、顽劣到可怖的熊孩子,不把吸管成功插进这具受损的身体,就要将金属的外壳攥碎。
骊执甚至没有把眼色分给它,锈蚀住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
快到地下。
“……”
风吹了过来,她分析出来,那里有浓烈的、带着干涩腐朽意味的满仓树的气息了。
骊镜落在了平台上,小心避开无意识蠕动的黑暗流质。
他一直很听她的话。
倒计时在均匀减少,宋如雨脖子和桌面的夹角也越来越小。
“咚!”
敲大鼓一般的动静把她惊醒了。
“嗯?又地震了吗……”
宋如雨迟钝地揉了揉撞到的额头,有些心疼地揉了揉那迅速鼓起一个大包。
疼不疼的无所谓,要是后期影响了上镜……老板会骂死她的。
她一点点地挪腾着,把自己在凳子上摆好,预备准备下一场直播。
“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六分钟,请注意把握时间。”
她在……考试?
她下意识地想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脖子却仿佛有千斤重,一点点把她拖拽到桌子上,让她继续趴下,做一个再也不会醒的梦。
对了,骊执怎么还没回来,有没有遇到危险……
宋如雨将脑袋撑起来,迟钝地掀了掀眼皮。
她再次咕哝了一下那个陌生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一点。
不过……骊执是谁?
如果说黑色的流质是雨天的泥浆,那么白色的藤蔓就是其间侥幸没被淋透的小道,被骊镜踩着往里走。
藤蔓依然直愣愣地裹着她,并不在乎自己被人当成了路。
在骊执发现这货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她手臂上的接口时,她就知道,这东西没脑子。
现在脑子也有点生锈的骊执如实评价。
不过长在这能让机械人意识都模糊的诡异流质里,能留下进食的本能就不错了。
骊执低下头,身下是依然牢牢支撑着她的骊镜,四周的黑暗微微蠕动着,发出一些咕噜噜的、仿佛在进食的响动。
如果说,骰子的黑色流质是它的数据流,那在这间实验室里,黑色流质代指了什么呢?
“报告创造者,是园区的数据流。”
骊执状态不稳定,故而骊镜已经成功升级为创造者的外置大脑,某种出于同源的思维模块,让他们的思路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同步的。
“等找到它通往哪里,找到它的老巢——”
骊执往死里踹了藤蔓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有她半个身子粗的藤蔓被踹得收缩了一下。
“就压死它,勒死它!”
心疼得无以复加的人工智能蹭了蹭头顶的骊执,狗腿又真诚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