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褂子,悠闲地坐在赵阿晨的太师椅里,正看着一本从赵阿晨书架上拿到的风月话本,看到来人,也不抬头,十分随意地挥了挥手。
赵阿晨见了礼,待屋中其他人都退下之后,才上前问道:“殿下夤夜前来,可是为了推背图?”
太子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赵阿晨。
赵阿晨十分上道,笑着说:“秋猎过后,必然送到您的手里。”
太子嗤笑一声,把手中的话本一扔,支起身来,声音冷淡淡:“赵阿晨。”
他未竟的话显然并不好听,赵阿晨从善如流地掀起衣摆跪下:“臣有罪。”
太子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哦?你有罪?哪里有罪?”
赵阿晨毕恭毕敬:“您说臣哪里有罪,臣哪里就有罪。”
“哈哈哈哈哈!”太子朗声大笑。他骤然收起笑容,猛地将书桌上的阳台一掷:“赵阿晨,你好大的胆子!”
四分五裂的砚台炸开,碎片飞溅,赵阿晨微微低了低头,才总算没被打中眼睛。
她毫不犹豫地磕头,沉声说道:“臣未能为殿下分忧,臣有罪,还请殿下莫要因臣气坏了身体!”
太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再发脾气便没了由头。他阴沉着脸坐下,手指在檀木桌上有节奏的点着。
“沉双郡主。”他手指倏地一缩,攥成了拳头:“平南王与本王不睦,父皇为了制衡,把这泼皮女子许给我。”
“本宫不愿有这束缚,”太子背着手站起来,半张脸于烛光中沉沉浮浮:“赵指挥使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
赵阿晨闻弦而知雅意,立刻一揖:“请殿下放心!”
太子低垂着眼睛看着赵阿晨。他眼型狭长,眼梢上挑,带着天然的冷冽,此刻俯视的眼神似乎无悲无喜,沉甸甸的压/在赵阿晨肩膀上。
赵阿晨跪在地上,腰背挺直,抱拳行礼,似乎没有察觉太子的眼神。
“赵阿晨,你是聪明人。”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韵味一般:“不要让本宫失望。”
太子殿下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又走,走之前赏赐了一套贡品级别的墨房四宝。
赵阿晨礼数周全,把太子送到了门口,长揖到底:“恭送殿下。”
直到太子车架离开的视线,她才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却带了几分玩味。
“如此沉不住气,”她哼笑一声,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去:“哪里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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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阿晨几乎从来不回自己的府上,通常吃住都在北巡抚司。甲乙丙凌晨时分带着一身露水气回到北巡抚司的时候,一脑门官司地一推门,就看着这人躺在办公区的卧榻上,脸上盖着一本风月话本,睡得正香。
赵阿晨每次睡觉都抱着肩膀,肩背挺直得像一颗白杨树,从来没见到过她去床上睡。每次不是在躺椅上睡得四仰八叉,就是躺在小榻上打着小呼噜。幸亏这人身材瘦长条,不然还真躺不下。
她那个位置不好发现,甲乙丙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动静有点大,赵阿晨被惊醒,拿起脸上的书,几乎是起身的光景,就已经消去了一脸的睡眼惺忪。
她拿起旁边的幞头和发簪,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仪容:“事儿办完了?辛苦辛苦,快去号房休息,今儿放你一天假。”
甲乙丙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居然没回号房,心里一震。他轻手轻脚,把刚买的包子放在了桌子上,声音几乎是轻柔地:“你怎么没去号房睡觉?”
“今天还有点事儿,懒得回去了。”赵阿晨睡了两个时辰,她觉不多,已经精神抖擞,睡了一觉居然连衣服都没皱:“这几天若是摄政王那边有消息,记得尽快给我——喔,这不是蔡婆婆家的包子嘛?”
甲乙丙把自己的早点让出来:“可不是,蔡婆婆还说你好久没去喝馄饨,她怪惦记你的。”
“马上秋猎,只怕还真没空去。”赵阿晨拿起一只皮薄馅足的大肉包,满足地几口啃了:“等过一阵吧……唔,冬天来之前,我应该就有空了。”
赵阿晨吃饭文雅是文雅,就是总和蝗虫似的,没几下就啃个干净。她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灌了一肚子凉茶,满意地擦了擦手,就拿着自己绣春刀飞快的离开了。
甲乙丙却吃得极慢,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赵阿晨身上。直到她离开,甲乙丙也没有移开眼神——他一双清澈的雁眼带着点哀伤,直到阳光落在院子里才缓缓收回来。
“对,冬天来之前,一切就都结束了。”甲乙丙把装包子的纸兜揉成一团,丢在垃圾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