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嘴角耷拉着，缓缓移动桌椅，从唐冉竹身旁路过时满眼的不舍，宛如上个世纪站在船上远洋欧洲的求学青年。要不是此刻李焕在讲台上盯着，林跃必定要说点什么“冉竹竹，我们就这样分开了，我真是好不舍得”之类的话，再上演一场生离死别。

这搁平时，唐冉竹一定会小声安慰他：没事，还在一个班。

但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安抚林跃，满脑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面对白杨，先是莽撞出头，又是撞到他那档子事。而且，他成绩很差，在班里垫底。虽说自己平日有问题会直接找老师，但还是希望周围同学学习氛围好一些，林跃虽然话痨，但那都是下课的时候。

唐冉竹心里思绪纷乱，但脸上依旧面不改色。搬到指定位置的时候，白杨已经坐好，他侧身坐着，左胳膊撑在座位上，右手转笔，待唐冉竹坐定，笑着打了个招呼：“哟。新同桌，谢谢你周五帮我拖地啊。”

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好像周五压墙的威胁从来就没发生过。唐冉竹小声说了句不客气，便低头继续做英语专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各个课代表上讲台抄答案。回到座位后，唐冉竹总能感受到身旁时不时打量的目光，搞得他心绪不宁，十道阅读理解错了八道。

铃声再次响起，一节课相安无事。唐冉竹忐忑了一节课的心终于落下。正打算起身接水时，忽然听见身旁的人问：“你上周五去过二街吗？”

“去过，怎么了。”唐冉竹站起身，脸上依旧是淡漠的神情，但握水杯的手已经微微出汗。

白杨一哂：“没什么，我好像看到你了。”

“是吗？在书店还是M记？”

“不是。在侧街新开那家KTV的小巷里。”

“那是哪里？没见二街一楼哪里新开了KTV。”唐冉竹直视那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乌黑双眼，毫不回避。

“不，是外街，原先做烤鸭的那家改成了KTV。它和便利店之间有条小巷子，一直走可以走到二街……算了，我大概是认错了。”

唐冉竹点点头：“那白大爷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接水了。” 没等回答，就离开了。

白杨看着他弯腰接水的身影，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看着温和的好学生原来也会阴阳怪气啊。

补了两个晚自习的周末作业。第三节晚自习铃声响起时，白杨百无聊赖地环视了教室一周后，对着斜后排的阮青霞吹了一响口哨，见她抬头后又用食指比划着长方形。

女生抬头时脸颊微红，看到白杨的比划，秒懂一般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杂志，举起任他选，而后伸手递过去。

“谢了。”白杨无声道，转身美滋滋地翻起新一期《故事会》。

还有三分钟下课时，教室开始骚动，处处响起悉悉索索收拾书包的声音。

白杨把杂志还给阮青霞转身后，见身旁的好学生也提前收拾起书包，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竟然比自己还快就出了教室门口。

白杨：……那么着急？他也要趁着保安没赶到之前翻墙去网吧吗？

唐冉竹回到寝室打开灯，拉开柜门拿了衣服就直奔浴室。

室友中有两个单单洗澡可以洗20分钟的，唐冉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望的等待上，所以向来都是第一个回寝室的。往往室友们或打球或去后街加餐回来后，他已经躺在床上背完一轮当天的文综知识点，准备温习单词了。

不过，今晚李涵打球回来时，唐冉竹还对着“根本制度的含义”发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冉竹，我在后街买了狼牙土豆，你吃不吃？”周默刚洗完澡，下围裹了一条浴巾，拿干毛巾擦了擦头。

“不吃，刷牙了，谢谢。”唐冉竹拒绝道。

“还有5分钟熄灯！你们这些打球的还不快回来！！”宿管阿姨的呐喊响彻整个操场。他们五楼中间的寝室都听得一清二楚。

唐冉竹放弃手中的政治笔记本，掏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叩叩地敲门声响起，周默赶忙套上衣服，然而宿管不等响应直接推门而入，吓得周默捂着浴巾站在床下不敢动：“陈姨！下次等开门嘛！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

陈芝板着脸晃了一眼，宿舍三人都在：“李涵呢？”

“在洗澡！”卫生间传来李涵的喊声。

听到声音，确认人齐了，陈芝的表情有了一丝缓和：“好好，都乖，下次等你们开门我再进来。”说着把门关上去检查隔壁寝室。

“每次都那么说，每次都突击检查。”周默皱着眉嘟囔道，“差点走光。”

唐冉竹盯着手机，余光瞥见周默换睡衣，脑海中自动联想到了周末看的电影，继而又浮现出后街白杨的模样，不自觉地耳根发红。

心里莫名烦躁，索性背过身面墙，强迫自己多背了20个单词。

当晚，唐冉竹做了一个旖旎怪诞的梦，梦里英语老师放着期中考试的听力，逐字逐句地讲解。

正当说着reject和refuse的区别时，宿管陈姨突然对着后排的李涵大吼：“再不回来就熄灯了！”原本明亮的教室瞬间变成了夜晚的操场，窗外耀眼的太阳也成了篮球场的射灯。

远处的李涵扣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自己的面前却投下一片阴影，嘴唇触上另一片柔软，灯光越过坐席台照在白杨嘚瑟的神情上，威胁道：“不许告诉老师啊。”

“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董小姐》全损音质的高潮部分在耳边炸起，唐冉竹猛然起身，看着对床李涵的手机闪个不停，脑海里却是梦境末尾自己站在床边旁观赤裸着上半身和白杨拥抱的自己。

梦里的床好像是电影《断背山》里的？

这是唐冉竹醒来的第一个念头。

一包抽纸从眼前划过精准地砸在李涵的脸上。朱博威翻了个身：“李二狗！把你那破闹钟关了！”

李涵哼哼两声，摸摸索索地把闹钟关了，也翻个身继续睡。

唐冉竹来不及吐槽朱博威可以闭眼从宿舍最东南扔到最西北却永远投不进三分球，趁着大家都在熟睡，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偷偷摸摸地把洗好的内裤晾上。而后，若无其事地坐下来看昨晚没背完的工厂布局影响。

七点半，宿管挨个敲门。其他室友陆续起床时，唐冉竹已经出门了。

不过他不是最早到教室的，教室第一排，于晓芮桌子上已经摊开早自习要用的英语书了。

“早啊，给你带了大饼里脊。”于晓芮笑着打招呼，书箱里的手机响起了零钱叮当的声音，“你刚好提醒我忘静音了。”

海青一中是半住宿制的，大部分同学还是走读回家。唐冉竹虽然离家不远，但为了休息好，高一入学时还是申请了学校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