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自打能走路开始就窜梭在武卫大大小小的深巷酒馆里头,那群酒鬼吃醉了可就管不住自己腰上的荷包。只要稍稍小心奉承几句,就能得到大把大把铜板,运气好了还能有一小块碎银呢!
灵石是没碰到过,那种贵人不会来这种巷口街头的小铺子吃酒。
但她嘴皮上的功夫可磨练出来了。
毕竟单调的恭维再怎么好听,也迟早会被听腻。
只有观察对方的神色、揣摩对方的心思,再根据耳朵里听来的关于对方近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只言片语,细细琢磨。
最后在最合适的时候吐出舌底压了许久的话,那流出来才会像蜜糖一样使人眉眼开笑。
所以小六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的骄傲——不谦虚地说,再无聊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能趣味横生……
而且她极是机敏,反应很快,刚察觉到郎君眼神变了就立刻闭了嘴!
但她完全没想到郎君反应会那么大,那张春风桃花似的脸一下子就成了夜半雷暴!
就那张被郎君抚摸过的木案,下一刻就成齑粉了!
上面摆的那些木碗木杯木筷,全叮叮当当摔在地上。
叮当声刚响,乱劈乱砍的狂暴剑气就疾奔而去,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还没来得及滚远点庆祝劫后余生就全被碾碎了!
少年刚才还在眉飞色舞,这会儿小腿肚子都哆哆嗦嗦,脸上没完全消下的笑容和刚升起的恐惧混在一起,分外滑稽。
明见秋的衣袖被飞溅的白水泼上,洇湿了手臂。
那块布料被她粗暴地扯烂,再大力扔出去,撞进河里,哗的一声高高溅起一丛水花。
青蝉猜到一点缘由,上前担忧地轻唤一声,“郎君。”
郎君铁青着脸,没有理她。
青蝉稍一思忖,便对小六轻轻一挥手,示意她下去。
少年脸色惨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刚才郎君还在耐心地听她讲他们是如何遇见两个当地农人的,脸上带着鼓励式的温煦笑意。
可仅仅一瞬间,比两块铁石在黑暗中棱角相擦蹦出第一颗火星还短,那张脸收敛起所有柔和,额头青筋暴起,极致的怒火和寒刀似的愤怒激烈争夺着脸上下一刻的神色。
——那或许决定了少年下一刻的生死。
在第二次命令式的空手斜劈下,少年终于找回挪动那两条僵硬的腿的力气,仓惶狼狈退了下去。
这一方草地上只剩下了青蝉和明见秋,流水不急不缓,挡住了对岸所有的喧嚣。
人能听见已经熄灭的火堆灰烬里偶尔迸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灰烬也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一个绵长而安静,一个急促而狞厉。
长久的寂静后,青蝉终于得到了她主君今日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青蝉,我太失望了。”年轻的主君控制住了怒火,一双眼沉静如渊水,“明家人不该被这么羞辱,明家的血脉不允许她的子孙再将尊严送到别人脚下任其践踏。”
青蝉站得笔直,她垂首,手握住剑柄,沉默得像一座石雕。
石雕不会怕死,不会怕疼,不会怕死亡和流血,再柔和的春风也吹不动它一丝纹理,它会忠诚地执行主人的每一个命令。
直到粉碎。
侍卫长等待着冲锋的指令,但主君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远方,远方是一片虚无,平行于大地的目光中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执着。
“拆除屋舍,打扫痕迹,分发灵药。”命令冰凉而坚定,没有任何情感裹挟在里面,如同一位真正的统帅正在对麾下千军万马下令,“让他们把材料运过来,我只等一天,后日子时布阵捉人。”
顿了顿,这位统帅说出了命令中应有的最后一部分,“死生不论。取其首级者赏万金,封百户。活捉者,赐一千灵石,封千户。”
侍卫长躬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