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小芽才十三岁呢。她跟着我过得苦,长那么大了连灶台都够不上。”
腊肉的咸香在济安嘴里炸开,肉纹理分明很有嚼劲。
——其实也没矮到那份上,小芽只是不能掌勺而已,光论个子,还是比灶台高两寸的。
“结果一晃眼,孩子长得比我还高了。”
小青菜炒得脆脆的,咬在齿间喀嚓喀嚓响,汁水四溅。
没忍住搭话的欲望,济安笑眯眯地奉承道:“那是因为您长得高,遗传给小芽的基因好。”
这话说得多好听呀,济安正在暗暗得意,结果林夫人带着笑意瞟她一眼,“阿安又说我听不懂的话。”
糟。
还好林夫人没起疑心,“你们读过书果然不一样,所以当时我就很想让小芽跟着你读书。”
济安羞赧,埋下头扒饭。
——这话太夸大啦,说得跟她没来小芽就读不了书一样。
林夫人似笑似叹地说:“其实当时都没想过什么小芽有灵根,这种事哪是我们这等人配想的?我当时就想着啊,我还能做几年,就多给小芽买几亩地,盖几间房。而小芽呢,我也不求她有大出息,就想让她认点字算了,将来别做睁眼瞎,白白被人欺侮。”
济安捧着饭碗,夹菜的速度越来越慢,听到最后干脆放下筷子,认真道:“不会的,小芽会过得很好。阿姊,你也会过得很好。”
“对,对。”
明明什么事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说起来该令人抒怀,最次也是如释重负才对。
林夫人眼圈却红了,布满雾似的泪,声音也有些哽咽。
夫婿没得早,她刚硬了一辈子,受不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抹了眼泪匆匆忙忙站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腊肉还是那么咸香,青菜还是那么爽口,粟米饭还是那么颗粒饱满,让人充满幸福感。
它们就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济安却一点胃口都没有,默默把饭碗搁在桌上,眼睛眨了又眨,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消不下去。
她住的这屋子不大,中间拉一条草帘,粗暴地分成两部分。
床占一边,其它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另一边。
吃饭在床这边吃。
一片翻箱倒柜磕磕绊绊的声音里杂着林夫人的抱怨,中气十足,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
“诶呀阿安,我就说一个人住着不好,你看你这屋子乱成什么样了,连个杯子都找不着。”
透过疏落有致的草帘,能看见林夫人寻找杯子的艰难背影。
济安怯怯的,“屋里没有杯子。”
“啊?”林夫人声音高了八度,“那你喝水用什么!”
堵着胃的气怯懦地消了一半,她嘟嘟囔囔,“我不喝水。”
一阵兵荒马乱的折腾后,林夫人重新坐下来,抵着小先生的额头好好数落了一遍不喝水的坏处,然后再讲了一遍多喝水的好处。
这回她脸上的忧愁伤感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热情与活力。
热情得让济安想立马夺门而出。
在她坐立不安时,林夫人强硬地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吃饭。”
可能是早年遭受过的饥荒给林夫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对孩子们按不按时吃饭、吃没吃饱饭有近乎执着的认真。
——嗯,半路认的妹妹也算。
济安认真吃饭后,林夫人可算满意了,“小芽有灵根,以后怎么样就不是我能管的啦。”
这话有理,修仙者动辄寿数上百,便是最初一根血亲缘线难舍,生死之别也要将其强行扯断的。
济安往嘴里塞了口腊肉。
有点冷了,但吃起来更有嚼劲了。
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