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龙女转世大昌国将军之子凌云
卷二身陷绝境逢苍原,方知所遇皆有得。
诗曰:
草原悟道
身陷绝境逢苍原,方知所遇皆有得。
羚羊奔走循天道,饿狼哀鸣为崽饿。
一念慈悲释兵戈,万古荣辱化云河。
重披玄甲归死地,只为心弦与道合。
这一夜里,因为母狼一连几天,没有捕捉到食物,小狼饥饿下,饿死了两只。空气中弥漫着母狼的哀伤。晨辉下树枝上蹲着几只乌鸦,肆无忌惮的盯着小狼发硬的身躯。
又过了十来天,凌云走入了草原腹地,农历八月,这里正是干旱季节,那几只狼一路同行。旱季的热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
热风裹着沙粒刮过嘴唇,舔一下是苦的,喉咙干得像塞了枯草,低头看干涸的河床,裂缝里还卡着半只羚羊的蹄子,蹄甲上的血早就晒成了黑痂,连乌鸦都懒得啄。凌云蹲在干涸的河床旁,用匕首挖着坑,远处传来幼狼的哀号。
母狼弓着背立在凌云身后不远处的土丘上,颈毛倒竖如戟,却在看向他腰间悬挂的野兔和一旁地上一动不动的两只羚羊时,缓缓伏低了身躯。直到这时,凌云才感觉到,原来自己也是狼可以吃的食物之一,不由的笑了。
凌云用粗些的树枝,做了简单的弓和箭,用来射天上的鸟和动物,这天夜里,升起了火堆,烤着这些食物,母狼身边的小狼崽,只剩下来一只还活着,也只是还活着有口气而已了。
母狼看着身边的小狼崽,又看了看凌云的火堆,来回走着,犹豫良久,还是走了过来,凌云警觉地拿起来刀。没想到母狼走近后,前腿跪下,眼中流着泪呜咽的哀鸣着。
他手按在匕首柄上,指节泛白,这杀过敌兵的手,刀尖还沾着叛乱者血的腥味,可面对跪着的母狼,刀尖竟不敢往下落。母狼的呜咽声钻进耳朵,像极了城破时,百姓哭孩子的声音,他突然想起父亲说‘兵者诡道’,可‘诡道’能赢战事,却赢不了草原上这碗‘活下去的饭’,凌云手指慢慢从刀柄上挪开。
凌云看着母狼的泪滴在干燥的土上,砸出两个浅小的坑,风卷着它身上的狼臊气扑过来,混着不远处幼狼微弱的呜咽声。那呜咽像极了军营里伤兵断腿时的哼唧,只是更细、更弱,奄奄一息到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凌云一下子知道了母狼想从自己这里,为小狼讨口吃的。看到母狼的泪,凌云想起了暖暖的母亲,凌云听见自己胸腔里蔓延上来带着暖意的酸楚,像母亲当年拆他重伤的绷带时,眼泪无声落在自己的肌肤上,伴着指尖在身上颤抖拂过。
也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做的槐花饼,于是他伸手在怀里摸索着一个油纸包,那是母亲烙的槐花干饼,他一直舍不得吃完的,每次想家了,都会掰一小块,放进嘴里,去品味那槐花的香味,就象小时候学走路时,母亲在身边给的安心。而如今,这母狼也在给着自己的孩子一份守护……
赤金半月托的链子含着的聚魂珠,看着这一切,详实记录着凌云的心路,看着凌云将心比心的松了握刀的手,拿起烤好的羊和兔子都扔了过去。母狼开心的叫着,连连曲着前腿向凌云拜了又拜,而后叼起食物奔向小狼而去。
夜里,凌云倚靠在草堆上睡了,那赤金半月托的链子含着的聚魂珠,玩耍了一会,飘落下来,挂在了凌云脖颈上。次日破晓,他将半扇羊肉留在母狼昨夜栖息处不远,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只吃了食物,恢复活力的幼狼,跑过来蹭着他的马靴,温热的鼻息拂过脚踝,幼狼绒毛上沾着的草籽蹭上了裤腿。母狼站在七步外,用前爪轻叩地面,象牧民致谢时的礼节。凌云用了一天,打了很多野兔和鸟,自己留了两只,剩下的,都给了那两只狼,远远的站开,用手示意狼都拿去。
狼明白了凌云的意思,跑过来开心的围着凌云身边转着圈圈,笨拙的摇着尾巴,冲凌云呜噜呜噜的叫着,又用头来回蹭着凌云的腿,进行一番感谢后,才和幼狼叼起食物远去了。
凌云看着跑远了的狼,无意间手触摸到了腰间的狼首银饰,突然笑了,父亲要他“狠”,可他现在觉得,世间只要是事情,就没有相互间的有效沟通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大多数情况,都是沟通交流不到位的缘故。凌云转身继续走着,打算穿过草原,找到有人的地方,好找到回大昌国的路。
这些天来,凌云一直在反复回想着,自己自踏入草原以来,看到的狼群捕食下的羚羊群,最后只能留下百分之六十的存在,跑得慢、孱弱的羚羊,都会被大自然界中的各种捕食者吃掉,再也没有机会,繁殖自己衰弱、异化的基因种子。其它的种群也是一样的情况存在,包括狼,不也是六只崽子,最后也只是留下来一只么。
凌云边想边用手中的树枝扫着茂密的草丛,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想起跟随自己的将士,每次战役下来,死伤率也是如此。不禁一时觉得人世间里的一切荣辱都如烟云,因为到最后,不管怎样,都是会死的。这人间的狼——再多一些吧!干死这些羊群……
如此混乱的想着,凌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为了啥,说什么为家为国,为了荣华,还是为了更多的权势保障,似乎,都不如为了明白更多的道理,去活着更好。在凌云发出这些沉思时,那聚魂珠内的光晕不断的流转着,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想到此,这一刻,凌云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是活的有血有肉了,是一个有灵魂的存在,不再是浑浑噩噩,只是活自己父母的期望、认知下,想要自己活的样子和人生。
一个月后,看见不远处的牧人,没银子,却有羊群,饿了就烤羊肉,渴了就喝羊奶。少年牧人说:“额是牧民,额爹说哩,种地是行业,不是阶层。只要额有羊,吃着天大地大的草原,就饿不死。”
凌云无意识的摸了摸颈间的聚魂珠,突然笑了,父亲说的“有钱的穷人”和“没钱的富人”,原来这么简单:有能活下去的本事,就是富;靠别人给的,就是穷,哪里来的什么阶级。
向着牧民问了路后,打算在此歇息两天。却不防第二天,便遇到牧人的羊群被官吏们强征,说‘要给守军当粮草’,牧人跪地求情,被打骨折,那些牧民眼睁睁看着赶着他们羊群走远的官吏,绝望的恨声说:“怎么不让狼群吃了他们呢!”
凌云帮牧人包扎固定着骨头时,那少年牧人说:“俺以为有羊就饿不死,原来他们连羊都看在了眼里,无处不是他们要的利益”。听着这话,凌云心中一动,想起来父亲说农民是没钱的富人,可连富人的本钱(羊 / 地)都保不住,哪来的‘富’?
这边事了,凌云一看也待不下去了,于是当天便起程,一路走着,后来的日子,凌云在草原上再次遇到了那只母狼。母狼带着幼崽,靠捕猎活下去,饿了就逮地鼠,从不求谁。凌云想起母狼为了幼崽下跪,想起王福临死前还在喊“守住城门”—— 原来不管是人是狼,想活下去,都得靠自己,不是靠“命运的放在手里”,也不是靠“别人的善心”。
随着脖颈上聚魂珠的光晕流转的欢呼,凌云走出了草原,走入一个叫马尾隘口集镇,才知道自己进入了大昌国西边赵国的境内,于是买了马匹,一路向东南沿驿路回大昌国烟霞岭城池了。
等凌云走出草原,回到烟霞岭时,城池已经被收回来了。弟弟玄英带着残兵,在城楼上插着魏家的旗子。“哥,你回来了!”玄英笑着,随后又语气低沉的说:“宫里前些日子传来消息,陛下在儒臣们的义愤填膺下,又要斩几个太监和在外卫朝的将军。
其中就有秉笔太监周立鼎和因为没有粮饷,只能守城不出战的李庆忠、方照元将军,说他们‘干预朝政,辱骂臣子君王孔圣,其心当诛、贻误战机,预谋造反……’—— 可儒臣还在各种法子的结党贪墨,叛军还在杀人。”
兄弟玄英说着,便让他走,只是凌云他不愿意,伴着胸前的聚魂珠内的光芒流动,对兄弟玄英说:“别信将军、官吏比农民高贵,我在草原见母狼护崽,跟娘护我们一样;见牧人牧羊,跟君王牧天下一样;见过狼捕食羚羊,跟爹守烟霞岭,不让宵小破坏这方天地一样——都是‘守自己的活法’,哪来的阶层和光耀门楣、光宗耀祖!我们在这个人世间都不过是在为自己找一口饭吃,不论干什么行业。
接下来一战中,但凡你能走脱,就走吧,玄英,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而我,身为长子,战死沙场又如何呢,人总是要死的,不能白受君恩,不能白受王朝供养,生死皆坦荡,也不枉做人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