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行了!孩子快要出来了....”崔珍珠绝望的嘶吼着。
她死死攥着自行车的后座,每一次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 “咯吱” 声,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她肚子上割。
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拼命往下钻,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从腰腹处炸开,沿着脊椎往上窜,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冷汗浸透了她贴身的粗布衫,贴在背上冰凉刺骨,可额头上的汗珠子却又热得烫人。
她想喊得再大声一点,可漫天的风雪朝她脸上铺天盖地的砸过来,噎的她喘不过气来,珍珠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结冰的车座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粒。
崔二平推着自行车,腰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穿着一双露了脚趾的布鞋,鞋底早就被雪水浸透,每走一步,脚底板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永久牌自行车是他上个月刚托人从县城买的,车身锃亮的黑漆此刻蒙了一层厚厚的雪,车后座上垫着的稻草被珍珠的身体压得实实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妹妹,珍珠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冻得发紫,眼睛里满是绝望,那模样,让他心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又酸又疼。
“三妹,再忍忍!再忍忍!” 崔二平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拍了拍珍珠的胳膊,“还有一道弯就下坡了,下了坡就能看见河滩,过了河就是神来村,到了神来村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最后一道弯有多难走。
十八弯村的名字不是白来的,想从村头下到河滩,那道坡足足有十八道弯,窄的地方连两个人并排走都费劲,一边是陡峭的黄土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东河沟,平日里晴天走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现在下着鹅毛大雪。
雪下得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撕碎的棉絮,往人的脸上、脖子里钻。
崔二平的眉毛、胡子上都结了白霜,他咬着牙,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胳膊上,一点一点地推着自行车往下挪。
土坡陡的吓人,车轮在雪地里打滑,二平每走几步就往后退一下,他得用脚死死抵住地面,身体紧紧贴着崖壁,才能勉强稳住车身。他每走一步,还得用那只破洞的鞋子跐掉坡上的积雪,让冻的发硬的土坑露出来,以防连人带车滑摔下去。
“二哥,要不…… 要不把我放下吧……” 珍珠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我怕…… 我怕走不到神来村…… 孩子就……”
“说啥胡话!” 崔二平猛地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这孩子提前了一个月,接生婆子又不在!万一出了啥事咋办!”
他知道妹妹心里的苦。
珍珠嫁给靳长安的时候,全村人都说是好姻缘 —— 神来村挨着风陵县城,比十八弯村富裕,靳长安长得白净,说话也温和,谁看了都说珍珠有福气。
可只有他们家里人知道,珍珠嫁过去半年,靳长安就露了本性。
好吃懒做不说,喝醉了还动手打人,珍珠上次回娘家,胳膊上还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
这次珍珠怀孕,孕吐得厉害,靳长安嫌她麻烦,就让她回娘家养胎,说等快生了再让她回去。
可谁能想到,孩子会提前这么久发动。
崔二平深吸一口气,把自行车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崖壁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窝头,掰了一半递给珍珠:“先吃点垫垫肚子,有劲儿才能撑住。”
珍珠摇了摇头,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肚子里的疼痛越来越频繁,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在棉袄里。
崔二平也不勉强她,自己拿着另一半窝头,就着雪水啃了起来。窝头硬得硌牙,他嚼得满脸通红,可还是大口大口地咽着 —— 他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把妹妹推到神来村。
休息了没两分钟,珍珠突然 “啊” 地叫了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崔二平心里一紧,赶紧扔下手里的窝头,扶住自行车:“咋了?是不是更疼了?”
珍珠点了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崔二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要是真在路上生了,可怎么办?
“不能等了!” 崔二平咬了咬牙,把自行车的车把调了个方向,“我推着你往下走,你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他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往最后一道弯挪。
雪把路面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哪里是黄土坑哪里是平路,他只能凭着记忆,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珍珠紧紧攥着车后座,身体因为疼痛而不停抽搐,她能感觉到自行车在雪地里左右摇晃,好几次都差点翻下去,每一次都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下了十八道弯的最后一道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