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收假后便是期末考试，面对考试，同学们的反应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泰然处之，一种则是心慌焦虑。

倪芝和周炎的反应都属于第一种，不过前者是因为成绩太好，后者则是因为成绩太烂。

许丛辉知道周炎没有考大学的打算，但为人师者，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学生自己虽然放弃了，但当老师的不能跟着学生摆烂。

再者，许丛辉总觉得周炎还有救，他还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这个学生。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许丛辉翻开家长联系簿，试着给周炎母亲王若芳打了个电话。

万幸，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假的。

打电话前许丛辉设想过很多情况，比如电话是空号，或者电话会直接打去周炎那里，但是还好，接电话的人确实是周炎母亲王若芳无疑。

王若芳只有小学文凭，甚至小学都没有读完，就上到三年级会认几个字就没再读了。

在王若芳的观念里，老师亲自打来电话是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所以当电话接通许丛辉报上家门以后，她就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了，一手不住地在自己衣服上蹭，背也下意识地微躬了下去。

许丛辉把周炎的考试成绩以及一直以来的学习情况跟王若芳大致说了一下，虽然许丛辉并没有当面跟她说，但王若芳还是一个劲地对着空气鞠躬道歉，啰啰嗦嗦地说着“对不起啊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之类的话。

许丛辉听着电话那头女人卑微的语气，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瑟缩。

他坐在空荡寂静的教师办公室里长久地叹了口气。

“周炎妈妈，你不用给我道歉，周炎他没做错什么。”许丛辉稍微一顿，又开始夸起周炎的好来。

“周炎这孩子听话，也懂事，在学校没给我惹过什么麻烦，班级有需要他的，他都是带头上的……”

许丛辉这话说的其实稍微有点夸张了。

每次班级有需要，周炎确实是带头上的，不过都是被迫。

他从不主动表现自己，但老师如果钦点他去，他也会去。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周炎从没缺席过班级活动，比如运动会什么的，但他始终在班级存在感很低的原因。

周炎似乎不想被别人注意到，也更加不想跟任何人熟络，他读这个高中就好像只是来参加一个非去不可的任务，任务结束他就会立刻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尽管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但深究起来，许丛辉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他自己的孩子年纪也就比周炎大不了几岁，但懂事程度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王若芳怔怔地听着许丛辉对周炎的表扬以及对周炎的惋惜，本就直不起的身子在昏暗的房间内更深地低了下去。

眼泪无声落下。

王若芳心里堵得不行，情绪激动之下突然开始大口倒气，然后狠狠地呛咳起来。

她捂着手机听筒背过脸咳了个撕心裂肺。

许丛辉在电话那头隐隐听到声音不对，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急道：“周炎妈妈你没事吧？”

“咳……我没……咳咳……老师我没事。”王若芳顺过这口气，左手死死按住胸口直起身来，又开始给老师道歉，说来说去还是那些“对不住、添麻烦了”之类的话。

许丛辉轻叹口气，挂断了电话。

寒假，周炎又开始忙着四处找活干，许丛辉打来电话这天，周炎又是忙到半夜凌晨两三点才回来。

周炎到家后先火速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今天晚上烧烤店生意好，有公司部门来聚餐还有两桌人过生日，闹了半宿，他忙得连撒泡尿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今天晚上的收入也很可观，临走的时候秦叔多给他转了五百块钱。

老话说，秦桧还有仨朋友。虽然周炎爸爸是个烂人，但他也有朋友，周炎打工的烧烤店老板秦刚就是周炎爸爸的老朋友。

秦刚早年也是混街头的，开过棋牌社、游戏厅、台球社……等等。

早年周炎他爸就喜欢跟在秦刚屁股后面混，后来秦刚金盆洗手了，周炎他爸却在赌博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当初周炎他爸砍伤人逃逸被撞，他是一了百了了，但家里剩下来的孤儿寡母就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当时周炎他爸头七还没过，被砍伤的那三家人上门来闹，其中一个块头最大的男人一把揪住王若芳衣领拽着她讨要说法，周炎一看，全身气血上涌，转身去卧室拿起王若芳平时用的剪刀就冲到了男人面前，嘶吼着让男人把王若芳松开。

也许是被少年眼里血淋淋的狠意吓到了，男人竟真的后退两步松开了人。

而王若芳劈手夺下周炎手里的剪刀，当场大力扇了周炎一巴掌，泣血似的朝着周炎喊：“你是不是要学你爸？！”

旁边几人见状，又开始扑上来闹，男的动手，女的动嘴，一口一个“杀人犯”，还说周炎继承了他爸的基因，小小年纪就会拿刀威胁人，将来长大肯定也是杀人犯，就该把周炎抓进少管所去！

这场闹剧最后以秦刚的到来作为结束。

秦刚在林平混得很开，名头也响，有他作保，上门来闹的人不敢再造次。

后来协商下来，王若芳给三家人各打了借条，合计赔偿金额二十八万。

拿到借条，再加上秦刚作保，三家人这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