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看见,心里就安定了。
“师兄此处所写玄妙之感,我有些不懂。”
屋中传出交谈声,谢云流步伐急急刹住,停在了拐角。
李忘生在与人交谈正事。
谢云流按捺下心中焦躁,靠在石柱上看松针落雪等待。有只小鹤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蹭了蹭谢云流的手。
“嘘,”谢云流摸摸它脑袋,“别出声。”
“当时生死未知,师兄却决然自刎,是笃信枯荣流转,生死相依么?”
谢云流手一僵,整个人定在原地。
怎么是这件事?
“非也,”李忘生的声音传来,依旧温和:“我确实不知。”
谢云流缩回了手,竟生出想逃的冲动,小鹤不满地拿脑袋顶他手心,他却恍若未觉。
梦中的惶然瞬间卷土重来,谢云流下意识迈出脚,便要转身离开。
李忘生自是不知,他亦不知——那是他一生中极少有的,听天由命的时刻。
谢云流认过命么?
谢云流不认命。在雪夜离山的时候、在千里逃亡的时候、在流落他乡的时候、在腹背受敌被人围困的时候……谢云流都没认过命,失败就再重来,输了就再赢回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能继续,谢云流从不认命。
可那是李忘生。
是李忘生选择了去赌生死,选择了要求大道,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接受最后的结果。
那不是命运对他的宣判,那是李忘生对他的宣判。
谢云流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将过去数十年做过的所有事回想了一番,他想,若是他对过去那些事尽数认错,真心悔过,能救回李忘生么?
怀中的人悄然断了生息。
——李忘生判了他否。
谢云流后来回想,却总也记不得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只是抱着冰冷的李忘生,就这么抱着,一动不动,任凭小舟随风漂流,漂流到断崖险滩,漂流到天涯海角,漂流到他生命尽头。
他不在乎了,他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么与李忘生待在一起,哪怕船翻了,葬身水里,便做一对沉眠江底的骸骨,在无人知晓的深处相拥相依。
谢云流抱着李忘生,亲吻他的额角,面颊,他不敢去吻那双唇,因为怀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回应。
风浪卷了过来,没有把船掀翻,却将李忘生的玉佩磕上了船沿,发出突兀的响声,将谢云流惊醒。
玉佩……李忘生的掌门服纷繁复杂,配饰众多,纵然是换了常服,他也还是留下了个别饰物,一眼便可知纯阳门派身份。
纯阳那群崽子……谢云流忽然想起,不成,他得看着,纯阳不能出事。
那群崽子,李忘生为他们殚精竭虑,为他们以身犯险,为他们……
为……
谢云流忽地攥紧玉佩,心口瘀堵处又添上一层酸涩,湿淋淋的,无孔不入。
李忘生——
谢云流眼圈发红。
你都不肯为我多留哪怕一日。
小鹤似乎察觉了谢云流的失魂落魄,乖乖地蹲在他身旁,用蓬松的羽毛覆盖住他的脚。
谢云流被脚边暖意惊醒,从回忆里抽出神,他半蹲下来,顺了顺小鹤的翅羽。
所幸李忘生赌赢了,得了大道,他便也重新得了李忘生。
可谢云流实在是怕了,这样的运气一次已是足够,若再有下一次……
他什么都做不了,谢云流已经输不起了。
“本应是生死难料,但那时……”
李忘生目光望向窗的方向,顿了顿:“忽然就想争一争。”
于睿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见窗边一株不起眼花草生机勃勃,长势正好。
那是大师兄带回来的。
纯阳山高天寒,草木难活,可大师兄也不知是怎么照料,一株一株都长得很茂盛,整个纯阳宫,就数掌门师兄这里最是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