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她,穿着小花裙子,紧紧挨着坐在藤椅里的姥姥。
姥姥刚染了黑发,手轻轻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对着镜头,笑容慈祥温和。
如今,这张承载着她所有温暖记忆的照片,只剩下这一堆凌乱而脆弱的碎片。
姜畔低着头,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小小的碎片,想把它们拢在一起,但碎片太细碎了,轻轻一碰就散开。她试了几次,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只是徒劳地用指尖按着那些碎片。
昏黄的灯光在她低垂的眼底闪烁着。
小小的阳台上,李砚安靠在阳台门上,身影几乎挡住了客厅透进来的光线。
他没有走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看着她。
看着她瘦削的背脊。
看着她低垂的脖颈。
看着她近乎徒劳试图拢起那堆碎片。
过了好一会儿,姜畔才慢慢抬起头。
她目光有些滞涩落在对面墙壁堆积的旧报纸上。
那上面印着早已过时的新闻标题。
“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她忽然回忆着说,“就是在这里。我把周宝锁进了客厅那个大衣柜里。”
李砚安靠在门框上的姿势没变,只是看着她的视线。
“那天早上,他溜进来,”姜畔拿了下碎片,“把这张照片撕了,撕得很碎,还踩在上面笑着看我。”
“然后我就把他锁进去了。”她顿了顿,流露出孩子气的笑了下,“还顺手用502堵了锁眼。”
李砚安听着,脑海里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了二人见面的那天。
冬夜的路灯下,穿着单薄校服,眼神寡冷的少女,以及那个被堵死的柜子和里面惊天动地的哭嚎。
他记得她当时啃着冷馒头,眼神疏离戒备的样子。
也记得她后来挣脱他的手,冲他吼“滚开”的样子。
原来,一切的源头,是这张此刻被她捧在手心,但却已无法复原的照片。
“李砚安,”姜畔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忽然卸下重负的轻松,“你说,我是不是挺坏的?”
李砚安对上她的视线。
少女清瘦的脸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是试探,也是一种隐秘的分享。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等着他的评价。
李砚安看着她那副样子,又看看她手里那堆碎得不成样子的照片。
他沉默了两秒。
然后,那张颇为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真切地驱散了眼底惯常的疲惫,而显得有些纵容。
他摇了摇头:
“不坏。”
“我要是你,得把小崽子吊起来打。”
姜畔看着他脸上的笑,那点微弱的光在她眼底也渐渐亮了起来。
她也笑了,这次,是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两个人在这个堆满杂物的狭小阳台上,隔着几步的距离,对着彼此,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空气里的难过,似乎被这笑声冲淡了些许。
“我真没想到。”姜畔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包,声音有点感慨。
她小心地把那些碎片重新包好,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轻轻拍了拍。
李砚安直起身,从门框边离开,给她让出走出去的路。
“没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