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东西直接递到姜畔面前。
姜畔茫然地收回视线,低头一看。
是钱。
正是她刚刚偷偷塞在电视机后面的那一小叠,一千四百五十块。
红绿相间,叠得整整齐齐。
烟花还在头顶炸响,明灭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
他看着她,眼神在烟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你这个子,”他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长辈看小辈笨拙举动时的包容,“东西放那儿,自己看不见,就当所有人都看不见啊?嗯?”
姜畔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从脖子根直冲脑门。
“不行,”她固执摇头,异常坚持,“我必须还你。”
李砚安没把手收回去,那叠钱依旧稳稳地悬在她面前。
他侧过身,背靠着阳台门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依旧璀璨的天空。
又一朵紫色烟花在最高点轰然盛放,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知道我为什么总拉你吃饭吗?”他忽然问。
姜畔没吭声,只是看着他被烟火映亮的轮廓。
“小时候,我也差不多。”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爸妈那会儿都忙,顾不上我。我就跟个小野狗似的,在大院里瞎混。打架,惹祸,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撩一爪子,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姜畔微微睁大了眼。
她想象不出李砚安这么沉稳利落,甚至有点冷淡的警察,小时候会是那种样子。
“那时候,院里那些叔叔阿姨,这家给口饭,那家塞个苹果。”李砚安的声音很平淡,“我也跟你一样,觉得欠了人家,浑身不自在,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还回去。帮人家搬煤球,扫院子,甚至把好不容易攒的几毛零花钱硬塞给人家小孩……”
“后来,一个看着我长大的老政委,把我拎过去训了一顿。”他笑了下,继续说,“他说,小崽子,你以为人家图你那点东西?人家给你一口吃的,是看你可怜,是觉得你这小混蛋还有救!人和人之间,就是你欠我一点,我帮你一把,这么一点一滴攒起来的。你总想着撇清,那才叫生分,才叫没良心。”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姜畔脸上。
此刻,一朵金色烟花正好在他们头顶无声地绽放,瞬间的光亮如同白昼,映照着他深陷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
他的眼神很深,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知道这叫什么吗?”他问。
姜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
“这叫羁绊。”李砚安嗓音低沉而清晰,盖过了远处烟花最后的余响,“人跟人,就是因为这点亏欠,这点拉扯,这点还不清也道不明的麻烦,才绑在了一块儿。有了这点羁绊,才算是有了点联系。”
阳台外,烟花已经接近尾声,零星的几颗拖着黯淡的尾光升上高空,爆炸声变得稀疏。
刚才还喧嚣热闹的夜空,正迅速重归冷寂的黑暗。
李砚安往前探了探身,离姜畔近了一点。
他伸出手,把那叠钱塞进了她棉袄的口袋里。
“所以,”他看着她,那双在残余光影的眼睛直视着她,“不是你欠我的。”
“是这个世界欠你的。”
“我来了,就让这世界少欠你一点。”
姜畔脸色沉静,却像是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半晌没缓过神来。
塞进她口袋里的那叠钱,仿佛有了温度。
李砚安见她不说话,已经直起身,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走了,送你下楼。”他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平淡。
姜畔看着李砚安走进客厅温暖的灯光里。
男人的背影瘦削、高大、沉默,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烟火的微光。
姜畔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她的命,好像也没有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