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风笑了笑:“难过也不能当饭吃,大不了......”
说着他微微一顿,似乎是有些艰难地选择了开口,开口的时候,尾音带了些不易觉察的颤抖:“大不了,不干摄影师了。”
“那你想干什么?”
“没想过,”陈海风说,“实在不行就送外卖呗。”
桑叶看他这副嘴上轻巧的样子,无奈:“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陈海风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吃上。
他翻了翻面条,猛然发现面汤底下竟然还有一个煎得边缘焦脆的荷包蛋。
热气腾腾,香气质朴却直抵人心。
“我没点这个——”
“给你加的,”桑叶说,“今天荷包蛋卖得不好,剩了好多,放到明天就坏了,正好你过来,替我解决一个,不然我心疼死了。”
“......那,谢谢。”陈海风低声说。
桑叶无奈:“谢什么?以前不也是这样么,卖不完的免费给你加菜,总比倒掉了好。”
桑叶说完,有些疲惫地靠在旁边的卡座椅背上,目光掠过那个昂贵的相机包,又回到陈海风身上。
他的眼神很静,像秋日深潭,看不出情绪。
陈海风吃面条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摩,大概是因为今天不太一样,陈海风被辞退了,而桑叶的荷包蛋并没有卖出去很多,彼此心里都有一道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伤。
看着看着,桑叶觉得不自在,于是随手拿过一旁挂在墙壁上的账本,埋头开始记账。
他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算术能力了,开店以来,店里大大小小的东西他基本都是过目不忘,脑子好使得很。
小店生意还行,但放在其他竞争者面前就显得有点不值一提,除去电费水费和租金,别的店面老板还请了员工,到最后算个总账,老板自己还能赚个几万,个别佼佼者能赚十万,但桑叶的小店店铺小,员工也没有找,只有他一个人忙活,他这一算,除去杂七杂八的东西和各种成本,真正到他手里的不过堪堪数千,甚至连四千的头儿都没摸到。
他有点愁了。
又在想是不是自己算错了。
陈海风似乎感受到他忽然降下来的情绪,吃完了面抽了张纸抹嘴,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桑叶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有点头疼。”
“你这老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陈海风起身,主动把碗筷全部都收拾干净放在了后厨的水槽里,挽起袖子帮他洗碗,就像曾经很多个夜晚他都会在面馆里留到最后给桑叶收拾残局时那样,“没去医院看看吗。”
桑叶:“看了。”
陈海风:“医生怎么说的?”
“你真的要听吗?”
桑叶亮晶晶的眼睛朝他看过去。
陈海风洗着碗,下意识抬起胳膊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开了口:“你今天......挺奇怪的。”
桑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身去关了店铺的正门,拉了卷闸,然后又坐回之前的位置。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很久。
桑叶的头疼病很早就有了,早到能够追溯到两年前,他和陈海风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时候桑叶还没有开面馆,陈海风也还没有被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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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
桑叶外出采风,在一片开满了油菜花的田里遇到了正在给新作品找景的陈海风,两人看上了同一块地。
“那个......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陈海风穿过被人踩出来的步行小道,油菜花在他腿边徐徐扫过,他走到桑叶面前,轻轻开口,“请问您可以稍微让一下吗。”
正抱着笔记本坐在田埂上的桑叶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什么意思?”
“我相机在那边架着呢,”陈海风指了一下不远处,“可能会拍到您,所以......”
桑叶:“所以你就要让我走开?”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拍到您,这样不太好,”陈海风说,“而且我三个小时前就来了,我想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把夕阳和油菜花海一起拍进去,现在眼看着太阳也快落山了,所以......还希望您包容包容,换一个别的地方坐。”
桑叶头一次听人这么奇葩的要求:“我凭什么换地方?这里是公共场所,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说这话也太搞笑了吧?”
“我......”陈海风说话的时候恰好热得出汗,红了脸。
“我不换地方,”桑叶说,“再说油菜花田这么大,你挪一下你那相机不就行了?”
陈海风:“但是这个角度的构图真的会很完美——”
“别跟我扯这些,要么你拿出证明,证明这块地是你的,否则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