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的秋雨,带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将朱红宫墙洗刷得愈发肃穆沉寂。
紫宸殿内,龙涎香的清冷气息也压不住那份山雨欲来的紧绷。
大理寺卿赵正与镇抚使冯千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头颅深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敢直视御案后那位年轻的天子。
皇帝萧景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紫檀木案面,声响不大,却每一下都敲在殿下两人的心尖上。
“七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眼底凝着一层薄霜,“东市富商王仁富,死于自家库房,喉管割断,钱财未失,唯独少了一枚前朝的古玉扳指。案发至今,你们两府呈上来的奏报,除了‘尚无头绪’?”
赵正喉结滚动,艰涩开口:“陛下息怒,此案现场虽留有痕迹,但线索纷杂,且…”
“但王仁富交游广阔,与朝中不少官员都有往来,关系盘根错节,查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么?”萧景琰冷声打断。
冯千连忙叩首:“臣等不敢!镇抚司与大理寺必当竭尽全力…”
“不必了。”皇帝挥袖,目光扫过下首另外两位垂手而立的身影,“朕给你们找了个帮手,或者说…给你们找了个镜子,照照各自办事的效率。”
被目光扫及的两人微微绷直了背脊。
一人身着玄黑绣金飞鱼服,腰佩狭长绣春刀,身姿挺拔如苍松,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锐利与桀骜——镇抚司指挥使,裴昭。
一人穿着绛紫獬豸纹官袍,身形清瘦,面容冷白,唯有一双眸子沉静若深潭,看不出半分情绪——大理寺少卿,谢珩。
满朝文武皆知,裴家与谢家是世代的死对头。裴家掌部分军权及镇抚司,势大力沉;谢家乃清流领袖,执掌大理寺刑名,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到了裴昭与谢珩这一代,更是从校场斗到金銮殿,从未有过片刻消停。
皇帝看着他们,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裴昭,谢珩。”
“臣在。”两人同时踏出一步,躬身应答,声音叠在一起,却透着一股无形的较劲。
“王仁富的案子,朕就交给你们二人共同查办。”萧景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殿内霎时一静。
裴昭猛地抬头,剑眉拧紧:“陛下!查案缉凶乃大理寺与本司分内之职,然两府协同历来各有章程,臣与谢少卿…恐难以默契配合,反误了陛下的大事!”
谢珩几乎同时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陛下,查案需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裴指挥使风格…雷厉风行,恐与臣行事有所冲突,于案情无益,恳请陛下三思。”
“三思?”萧景琰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朕看你们互相拆台、拖延推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朕的大事?给你们三日,朕要看到凶手,要看到那枚扳指。镇抚司的刀,大理寺的尺,朕倒要看看,是互相砍折了,还是真能给朕量出个是非曲直来!”
圣意已决,毫无转圜余地。
裴昭与谢珩再次对视一眼,目光在空中碰撞,如冰刃相击,溅起无形寒芒,俱是冰冷与嫌恶。两人同时垂下眼帘,硬邦邦地领旨:
“臣……遵旨。”
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