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小镇街上,叶鹤翎正津津有味地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的耍猴。
他不知道的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在暗处打量他良久。
今天是叶鹤翎第一次下山——师父说他年满十八、学有所成,可以下山历练了。
他学着别的江湖游医,穿着粗布长衫,一手持着幡,上书“药到病除”四个大字,一边在蝶衣谷脚下的小城安澜城内游逛。
他下山的时间不巧,刚好遇上赶集。街上的小贩几乎将街占满,各色行人络绎不绝,还有耍把式的、耍猴的。
叶鹤翎从未下过山的,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一时间忘了自己下山的目的,一会儿买点糖人,一会儿看看年画,到了傍晚时分,又被耍猴的夺去视线。
街道旁的昏暗小巷里,一个老妇人用目光在街上搜寻,直到她看到叶鹤翎。
安澜城这座小城里,她所有人几乎都见过,叶鹤翎面生,应该是外乡人。再看他的粗布长衫,料想他家里应该无权无势。
老妇人悄悄走到叶鹤翎身后,将叶鹤翎肩膀一拍。
叶鹤翎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眯眯笑着的老奶奶。老奶奶笑道:“家中小女生病,能否请大夫前去医治?”
叶鹤翎这才想起此番下山的目的,连忙舍下热闹猴戏,请老妇人前方带路。
老妇人带着叶鹤翎七弯八拐,来到张府后门。叶鹤翎左右张望,张府后门并未挂牌匾,因此他并不知道此系何处,四周更无一个行人,一派寂静索然。
若是寻常人,此刻必定警铃大作不敢进门,奈何叶鹤翎初出茅庐,对人全无半点防备,就这样跟着老妇人从后门进了张府。
进入后门,经过一条长长的夹道,再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一处小院,院内有一栋二层小楼,一路上一个人也无。叶鹤翎道:“老婆婆,您家可真大。”
老妇人被叶鹤翎逗笑:“我家要有这么大,我还能抛头露面去找你?方才在街上人多,我不好跟你说实话,其实病的并不是我的女儿,是我家小姐。我是这府上夫人的陪房,你就叫我赵嬷嬷吧。”
说着,赵嬷嬷从一旁将一个窄长梯子搬来,架在二楼上。
原来这小姐住在这二层小楼的二楼,只有用梯子可以上下,平时这梯子用完就收起来,这样小姐就不能随意进出。
叶鹤翎叹道:“这梯子一收起来,这闺房与监房又有何异?这样折磨人的手段,难为他想来。”
赵嬷嬷道:“我们张府乃是世宦名门,规矩多着呢,快别用你们小门小户的见识议论!休说这话,快请从梯子上去吧。”
叶鹤翎无法,只得上去,这梯子又窄又不稳,只能侧着身一步一停慢慢上。
来到二楼,只见房间内昏暗逼仄,一个衣着体面的妇人端坐着,想必就是夫人了,旁边一方拔步床,床上床幔放下,里面似乎睡着人。
张夫人已等候多时,见大夫来了,忙命陪房看座上茶。
张夫人道:“小女从一月前月信未来,肚子也渐渐大了,只怕是有孕。”说着泪珠儿便滚落下来:“我这个女儿,从小爱如珍宝,养在这阁楼上,从未下过地的,莫说男人,就是男童也未见得一个。”
说着愤恨道,“也不知她如何偷得汉子!若被人知道了,莫说她的性命,我们全府的脸面性命也要不得了。还请大夫开一剂药,将胎儿打下来,以全我们母女性命。”
叶鹤翎闻言瞠目结舌,不想第一次下山便遇到关乎性命的大事,脑中转得飞快:“这却不对,月信才一月未来,怎么就显怀了呢?还得我先诊脉再开药不迟。请小姐将手伸出吧。”
帐中人一言不发,将手伸出,赵嬷嬷忙用手帕盖住其手腕,叶鹤翎以手试脉。
片刻,叶鹤翎道:“并非胎像,而是中毒。”
夫人听得并非胎像,欣喜若狂,“既如此说,小女是清白的!大夫真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赵嬷嬷忙道:“大夫医术高明,不知是何毒?这毒有法可解吗?”
叶鹤翎思索片刻道:“这毒虽从未见过,但解毒之法却有理可医。”
赵嬷嬷赶紧将纸笔奉上,叶鹤翎边书边道:“前五日用这幅药,先将脓水排出。排净后,再用这幅药将养气血。”写罢递与夫人,夫人看之喜不自胜。
赵嬷嬷喜道:“我这就叫人抓药去。大夫这半日着实辛苦了,请随我去楼下歇息。”叶鹤翎便知这是小姐闺房不宜久留,连忙起身去了。
这边夫人趁叶鹤翎背过身去,与陪房使了个眼色,赵嬷嬷点头,跟在叶鹤翎身后一起下楼。
及下了楼,赵嬷嬷从怀中掏出二十两纹银递与叶鹤翎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夫人早已备下谢礼,还请大夫收下。”
叶鹤翎尚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会推脱,直愣愣收下了。
赵嬷嬷笑道:“天色晚了,我送大夫出府吧,请往这边走。”
叶鹤翎在前方走着,赵嬷嬷在他身后指路,走了半晌还未走到,叶鹤翎道:“赵嬷嬷请留步,这似乎不是来时的路,想必走错了?”
原来她早已将藏在墙根的短棒藏在身后,故意将叶鹤翎带到这处荒废的院落。赵嬷嬷笑道:“不曾,不曾。”说罢便举起短棒,朝着叶鹤翎脑后猛力一击!
叶鹤翎只觉脑后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随即昏迷倒地。
赵嬷嬷笑道:“是个好大夫,只是此时放你走了,难保你不会在外面说三道四,只有封住你的嘴才好放心的。”说罢蹲身试探叶鹤翎的鼻息,见其竟还未死,欲举棒再打。
忽然从墙外翻身进来几个武林中人,个个武艺高强,刀光剑影。赵嬷嬷生怕卷进江湖纷争,此时虽然事还未做完,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躲了。
萧霁明今日中了暗算,清早起床便感觉内力滞涩,难以运转,路过这安澜城便想寻大夫医治,不曾想一进了城便遇到一伙黑衣人追杀,萧霁明勉力与他们缠斗,到天黑之时已是招架不住,一个后手不接间便身中几刀。
萧霁明撇了一眼地上晕厥的少年,强忍着刀伤剧痛,勉强运起一股内力,施展轻功往城外去了。
半晌,叶鹤翎悠悠转醒。
传言道,习武之人五感发达,赵嬷嬷怕那伙江湖中人发现她,连在暗处看也不敢的,预备等半个时辰再来收拾叶鹤翎,万幸叶鹤翎醒得早,再迟一步,也就交代在这张府了!
叶鹤翎在脑内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心中暗骂不已,趁着天黑无人看见,凭着记忆迅速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