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独孤屹手中握着薄薄一沓纸笺，嘴角带着难以掩饰道愉悦走进山洞。
看着桌案前埋头苦读、奋笔疾书的叶鹤翎，他突然想到山洞内不易见阳光，也许会冷等事，将叶鹤翎挂在一旁的百蝶穿花大红猩猩毡披风轻轻披在叶鹤翎肩上。
叶鹤翎抬头，头发松散地挽起，大红色的披风衬得苍白的小脸多了一丝血气，光洁的额头上浅浅一层薄汗。
“……”独孤屹用手帕轻轻擦去叶鹤翎额头的汗，悄悄地将披风收起，“忘忧散已经开始试验了，还在急什么？”
“是……觉得也许其中有什么关窍还需补充，只想尽善尽美罢了。”叶鹤翎不敢直视独孤屹的视线，随意编谎道。
正是因为忘忧散已经开始试验，他才要尽力抓紧时间。重塑经脉的丹药研究，凭借着他过人的天赋和这洞中浩如烟海的偏门秘籍，总算窥得一丝微光。他已大致推演出几种可能激发生机、引导经脉续接的险峻方子，但其核心都需要一味极其罕见的药引——地脉紫芝。此物据载生于至阴至寒却又蕴含地脉阳气的极险之地，百年难成一株，可遇而不可求。没有它，所有的药方都只是空中楼阁。
歧黄堂的药库内并无这味药材，但是，地脉紫芝又与忘忧散的材料毫无关系，此刻若让明尊教为自己搜寻，必定会引起岐黄堂察觉。
希望近在眼前，却又被这最后一味药死死卡住，这种焦灼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而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对于极乐散解药的研究。他翻遍了所有与此药相关的记载，甚至冒险查阅了明尊教收藏的，诸多被视为禁术的毒经邪典。结果却令人心寒，所有试图破解极乐散的记录，最好的结果是失败，更多的是疯魔甚至更深的沉沦。
这种药物仿佛拥有生命，它与人类最原始的愉悦本能深度捆绑，一旦被唤醒，几乎无法逆转或清除。数十年来，明尊教中多少用毒大家、药师高手前仆后继，都未能找到解方，他叶鹤翎又能如何？
“不必过虑，”独孤屹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赏，将属下呈给他的关于忘忧散药效的记录递给叶鹤翎，“你来看。”
叶鹤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接过纸笺快速浏览。第一张详细记载了那些天剑门弟子如何情绪亢奋、如何丑态百出、又如何力竭昏睡的全过程，末了还标注着“药效显著，无人察觉异常”。后面几张在别处的试验记录也大抵如此。
“很好。”独孤屹的目光落在叶鹤翎无意间抿紧的唇上，“潜移默化，放大情绪，令人沉溺而不自知，事后只觉疲惫空虚，正合本座之意，你做得很好。”他难得地出言夸赞，一手握着叶鹤翎的肩头，看着叶鹤翎专注沉思的模样，心中的占有欲和满足感似乎又膨胀了几分。
叶鹤翎捏着纸笺的手指微微收紧，完全忽视了独孤屹亲昵的动作。
这成功的报告，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这些都是他助纣为虐的罪证。
但此刻不是他产生愧疚情绪的时候！
重塑经脉的药还未制成，若此刻表示完全成功，独孤屹必定会立刻要求大量制备使用，那他就再也没有时间和借口拖延了。
他必须争取时间！
叶鹤翎抬起头，迎上独孤屹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专业而严谨：“教主，此药效果然显著。但……依记录所言，药效发作时，情绪放大似乎过于猛烈，虽能令人迷失，却也易显得反常。若能再缓和些许，令其如春风化雨，更不着痕迹，或许……更能达到潜移默化的至高境界。”
他顿了顿，观察着独孤屹的神色，小心补充道：“若能再予我少许时间，加以完善，必能使得此药完美无瑕，届时再供教主使用，方能万无一失。”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肯定了药效，又看似为独孤屹着想，还将风险控制点了出来。
若是几日前，独孤屹或许会不耐烦地催促。但此刻，他看着叶鹤翎那认真为他考量的模样，心中那点罕见的柔情竟压过了急迫。
反正大局在握，他也不急于这一时。能让手中的利器更完美，何乐而不为？
“哦？”独孤屹挑眉，伸手轻轻拂过叶鹤翎垂落的一缕发丝，将其挂与他耳后，“你既有此心，那便依你。本座便再多给你一些时日，务必做到尽善尽美。”他的语气堪称纵容。
叶鹤翎心头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教主。”
“需要多久？”独孤屹问。
“……七日。”叶鹤翎报出一个独孤屹大概能接受的极限时间。
“好，便七日。”独孤屹爽快答应，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这才心情颇佳地转身离去。
看着独孤屹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叶鹤翎才仿佛脱力般，缓缓坐回石凳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成功争取到了七天！
这宝贵的七天，他必须做出抉择。
重塑经脉的药方只差最后一味地脉紫芝，虽然渺茫，但终究有一线希望。而极乐散的解药，则完全看不到任何曙光。
两害相权取其轻。叶鹤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集中所有精力，优先完成重塑经脉的丹药，哪怕没有地脉紫芝，他也要先将其余所有辅药备齐，将丸药先炼制出来！
至于极乐散……只能暂时搁置，容后再议。毕竟，若萧霁明能够恢复，便是最大的助力和希望所在。
接下来的七日，叶鹤翎几乎是拼上了性命。他日夜不休地查阅典籍，反复验证药方，小心翼翼地利用独孤屹给予的权限，从岐黄堂调取所需的各类珍稀药材。他伪装成仍在试验忘忧散的新配方，暗中却将大部分心神和资源都投入到了那枚可能重塑萧霁明筋脉的丹药上。
看着叶鹤翎日渐憔悴的容貌，独孤屹着实心疼起来，令歧黄堂堂主多次前来把脉，开些将养气血的药。看叶鹤翎如此努力为自己服务，独孤屹心里也着实得意起来，他不禁想到，不知叶鹤翎有没有像这样为萧霁明努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