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方案回北京后细化。”我放下笔,“但思路要清楚:台湾不是‘市场’,是‘伙伴’。我们要的是双向流动——把台湾的好音乐引入大陆,也把大陆的新声音带到台湾。最终,形成华语音乐的共同体。”
“共同体……”高军重复这个词,若有所思,“这个词用得精准。不是谁吞并谁,是共同生长。”
“对。”我走回座位,咖啡已经凉了,但我还是喝了一口,“另外,关于香港本地落地。‘星海现场’香港版的选址,何生那边有什么新建议?”
高军切换回香港地图的幻灯片:“根据何生的建议,我昨天下午抽空去看了三个地方:铜锣湾、旺角、尖沙咀。这是对比分析。”
他详细讲解,我仔细听:
铜锣湾
优势:人流最大,时尚年轻人聚集,商业氛围成熟
劣势:租金是天文数字(每平米月租超过500港币),空间难找,而且竞争激烈——周边已有多个Live house和酒吧
氛围:过于商业化,可能失去音乐空间的纯粹性
旺角
优势:租金中等(约300港币\/平米),本港文化气息浓厚——庙街夜市、老式音像店、街头小吃摊,是香港草根文化的核心区
劣势:空间确实难找,旺角地少人多,合适的铺位一放出就被抢;环境嘈杂,可能需要做很好的隔音
氛围:真实、生猛、有烟火气
尖沙咀
优势:租金较高但低于铜锣湾,游客多,国际化程度高
劣势:可能失去本地特色,变成又一个“游客打卡点”;空间以商场铺位为主,缺少独立建筑的个性
氛围:精致但可能流于表面
高军讲完后,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投影仪散热扇的嗡嗡声变得清晰。
“我建议旺角。”高军给出结论,语气很坚定,“虽然空间难找,但那里是香港真正的‘心脏’。我们要做的不是另一个高端演出场所,而是一个有温度、有根系的音乐社群空间。在那里,音乐不是奢侈品,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看着幕布上旺角街区的照片:拥挤的招牌、狭窄的街道、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路边摊冒着热气……那种蓬勃的、混乱的、真实的生命力,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同意。”我说,心里已经浮现出画面,“面积不用大,200-300平米足够。关键是要有特色——可以结合香港的本土元素,比如老式茶餐厅风格的门面、霓虹灯艺术装置、粤语歌主题夜、甚至邀请本地漫画家在墙上创作……”
我越说越快,高军飞速记录。
“装修风格要‘粗粝但有质感’——暴露的红砖墙、旧木板、锈铁件,但音响设备必须是最好的。要让观众觉得,这是一个‘懂音乐的人’做的地方。”
“还有一个想法。”高军眼睛一亮,插话道,“我们可以和香港的大学合作——港大、中大、浸会大学都有音乐系或相关专业。定期举办‘校园创作人专场’,给学生提供演出机会。这既能发掘新人,又能培养年轻观众。学生票可以优惠,甚至免费,但需要提前预约。”
“很好。”我点头,这个想法很接地气,“这件事你全权负责,预算控制在200万港币以内。另外,要找本地的设计团队,不要用我们北京的——他们不懂香港的气味。”
“明白。”
会议进行到中午十二点半。阳光已经从海面移动到中环的楼群间,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我们收拾资料,准备去吃午饭。
中环,威灵顿街,一家老字号茶餐厅。
餐厅门面窄小,招牌上的漆字已经斑驳。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油烟、奶茶、菠萝包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正是午餐高峰,店里坐满了上班族——穿衬衫打领带的银行职员、西装套裙的女白领、还有几个看起来像律师的中年男人。
我们等了三分钟才等到角落的卡座。高军显然常来,熟络地用粤语点了餐:“两份常餐,奶茶走甜,再加一份奶油多。”
等餐时,周遭的嘈杂声像一层厚厚的音墙:碗碟碰撞声、伙计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后厨的炒菜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香港特有的市井交响。我靠在卡座的皮质椅背上,看着这忙碌的场景,突然觉得,这才是香港的真相——不是维港的夜景,不是半岛的奢华,而是这拥挤的茶餐厅里,为了生存而匆忙进食的人们。
高军压低声音,提到了一个敏感话题:“小田总,大使馆事件……会不会影响我们和国际公司的合作?特别是david马上就要来了。”
我搅拌着面前的冻奶茶,塑料吸管在杯中划出漩涡。这个问题我昨晚就想过了。
“短期可能会有影响,情绪上。”我缓缓说,“david是美国人,他的同事、朋友里,可能有支持北约行动的人。见面时,气氛可能会微妙。”
“那我们要回避这个话题吗?”
“不回避,但也不主动触碰。”我看着奶茶的褐色液体,“如果他提起,我们要表达‘愤慨’,但不要把话题上升到政治辩论。重点是——我们是商业伙伴,不是外交官。”
高军点头:“那合作本身呢?Jive会不会因此调整对中国市场的策略?”
“从商业逻辑看,不会。”我说,“中国市场有十几亿人,经济增长速度是全球最快的。这个基本盘,不会因为一次国际事件就改变。Jive看中的是未来十年的市场潜力,不是当下的政治氛围。”
“但david个人会不会有顾虑?”
“他是专业人士。”我喝了一口奶茶,甜度刚好,“在华尔街和好莱坞,有一条铁律:政治归政治,生意归生意。只要我们不主动把生意和政治捆绑,他就不会。当然,见面时我们需要更谨慎——多谈音乐,多谈市场数据,少谈文化差异。”
高军若有所思。这时,伙计端来了常餐:煎蛋、火腿、通心粉,还有两片涂了黄油的烤面包。简单的食物,在忙碌的中午显得格外实在。
我们开始吃饭。通心粉煮得软硬适中,汤汁浓郁。我吃着,脑子里却在梳理下午的安排。
“下午两点,香港艺术馆。”高军看了眼手表,“吴冠中画展的特别展览,我约了导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