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31日,周三上午九点。
公司大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的苦香、打印纸的油墨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
长方形的胡桃木会议桌两侧坐了十二个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摊开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封面上印着醒目的黑体标题:《Genesis & 华夏 双专辑全球发行战略方案(2000年6-7月执行版)》。
文件边角已经卷起,内页用各种颜色的荧光笔标注,像一片片被标记的战场地图。
我坐在长桌尽头,看着窗外五月的北京。阳光很好,国槐的枝叶在晨风中轻轻晃动,投下细碎的光斑。
街道上车流如织,自行车铃叮当响,卖早点的三轮车在路口停下,蒸笼揭开时冒起白茫茫的蒸汽——这一切看起来都平常得令人心安。
但会议室里的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空调开到十八度,冷风吹在皮肤上起鸡皮疙瘩,但没人去调温度。
因为接下来要讨论的,是星海文化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两线作战,全球与本土同时出击。
“开始吧。”我说,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高军第一个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
他今天穿了深灰色的西装,打了暗红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皮鞋都擦得锃亮——这是他参加最重要谈判时的装束。
家庭危机缓解后,他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眼下的黑眼圈还在,但腰板挺直,眼神明亮,声音沉稳有力。
“各位,今天这个会只有一个议题。”高军按下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两张专辑封面并排的图片——左边是《Genesis》,深蓝色星空背景,银色字体充满科技感;右边是《华夏》,宣纸纹理,水墨山水的局部,标题用隶书字体,“华”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一条路,“夏”字收笔圆润,像一枚印章。
“《Genesis》英文专辑,和《华夏》中文专辑,将在六月中下旬先后发行。”高军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我们需要制定一套完整的、能够最大化两个专辑影响力的发行战略。这不是一次常规的唱片发行,这是一场文化战役——我们要在西方市场证明中国创作者的实力,同时要在本土市场确立新一代文化表达的标杆。”
他切换幻灯片,出现第一个数据图表。
“先看《Genesis》。”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图表上,“专辑共十首歌,全部由田总创作制作。先发单曲《baby》连续三周电台点播前三,top100进入前50;主打歌《Uptown Funk》mV已于5月25日在洛杉矶完成拍摄,布兰妮·斯皮尔斯客串出演。根据Jive唱片提供的市场调研数据,这首歌在北美13-25岁青少年群体中的期待值已经达到87%——这是个惊人的数字,意味着几乎所有听过30秒试听片段的人,都在等完整版上线。”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87%的期待值,在这个市场调研还不被普遍重视的年代,是行业顶尖水平。坐在右侧的市场总监李薇迅速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数字,笔尖戳破了纸页。
“发行时间定在6月15日,星期四。”高军继续,激光点移动到时间轴上,“这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周四发行,可以利用周五到周末的三天时间积累首周销量数据,正好赶上下一周的公告牌榜单更新周期。如果一切顺利,《Uptown Funk》有可能在发行第二周冲进hot 100前五十。”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半秒:“但这里有个关键问题。《Genesis》的发行主体是谁?是我们星海文化?是Jive唱片?还是Aurora music?”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我。
“Aurora music。”我开口,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这张专辑的国际发行,全部以Aurora music的名义进行。Jive唱片是战略合作伙伴,负责北美地区的渠道铺设、宣传推广和电台打歌,但版权归属、收益分成、衍生授权,全部在Aurora music。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长期国际品牌,不是一次性的代工合作。”
赵振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这意味着我们要独立承担国际发行的法律风险和财务压力。Jive那边会不会……”
“已经谈妥了。”我打断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叠英文合同,“Jive同意只拿渠道分成,不参与版权。代价是我们让出了北美地区实体销售收入的22%,并且承诺《Uptown Funk》在mtV和Vh1的首月播放量不低于五百次——他们用他们的媒体关系确保播放量,我们用在亚洲市场的渠道帮他们推广其他艺人。这是平等的资源置换,不是简单的买卖。”
“五百次?”技术负责人王工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这得花多少钱?mtV黄金时段的广告费……”
“不是花钱买广告时段。”高军接过话头,“是资源置换。Jive用他们在维亚康姆集团的关系,确保我们的mV进入高权重播放列表。我们则承诺,在好听音乐网的首页,连续一个月给Jive旗下三位新人歌手做专题推荐——这是他们进入亚洲市场最需要的曝光。”
王工若有所思地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渠道置换”四个字。
高军切换下一张幻灯片:“接下来是具体执行方案。分三个层面:数字发行、实体发行、宣传造势。”
幕布上出现一个详细的时间表,密密麻麻的节点像作战计划。
“数字发行方面,我们选择6月15日零点,全球同步上线。”高军解释,“平台包括:美国的itunes——他们还在内测期,但我们通过Jive的关系拿到了第一批商业账号;Napster——虽然版权问题严重,官司缠身,但流量巨大,日活用户超过五千万,我们不能缺席;以及我们自己的好听音乐网国际版,这是我们的自留地。”
他顿了顿,激光笔指向定价策略:“单曲下载0.99美元,整张专辑下载9.99美元,无损音质版本加价2美元。这个定价比主流唱片公司低10%——我们要用价格优势吸引早期用户,用口碑带动传播。”
“实体发行分区域进行。”地图出现在幕布上,北美、欧洲、亚洲被不同颜色标注,“北美地区由Jive负责,首批发货量五十万张cd。其中三十万张标准版,二十万张豪华版——豪华版附赠mV花絮dVd、创作手记册子,还有小田总签名的感谢卡。”
“欧洲地区通过环球音乐的分销网络,首批发货三十万张。但这里有个问题——”高军调出另一张图表,“欧洲各国的音乐消费习惯差异很大。英国和德国喜欢买实体cd,法国和意大利更倾向数字下载,北欧国家则几乎全数字化了。所以我们要做差异化铺货:英国和德国实体占比70%,法国意大利50%,北欧30%。”
李薇举手:“宣传资源也要差异化吧?英国重电台,法国重杂志,德国重电视。”
“对。”高军点头,“已经在做针对性的媒体清单。继续说亚洲地区——这是我们最复杂的部分。”
地图放大到亚洲,中国、日本、韩国、东南亚被重点标出。
“亚洲地区,《Genesis》的实体发行由我们自己负责。”高军的声音严肃起来,“但不是以Aurora music,而是以‘星海文化’和‘共荣音乐’联合发行的名义。为什么?因为亚洲市场需要不同的策略——这里的消费者不只是听歌,他们在消费文化符号。”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根据滚石唱片提供的调研,亚洲消费者——特别是日本、韩国、新加坡的消费者——对实体唱片有更强的收藏需求。他们愿意为精美的包装、额外的赠品、限量编号支付溢价。所以我们在亚洲的实体发行要区别对待。”
我接过话头,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马克笔:“亚洲版《Genesis》将推出三个版本。”
我在白板上写下:
1. 标准版 - 常规包装,附歌词本,定价15美元(约合人民币124元)
2. 豪华版 - 特殊包装(仿黑胶设计),附dVd+创作手记,定价25美元
3. 限量典藏版 - 只生产一万张,每张独立编号,附田浩彣亲笔签名、洛杉矶mV拍摄现场照片集(36页)、一首未公开demo音轨,定价75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