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风波和地痞骚扰如同两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难以平复。但生活总要继续,生意还要做下去。那场危机带来的不全是阴影,也有被迫催生的转变。
“星海网苑”在一种更加谨慎、也更为规范的模式下重新运营。手写登记本虽然笨拙,却让每一个进出的人都有了记录。
墙上贴着的制度越来越多,从上网须知到消防安全,密密麻麻,乍一看有些唬人,却也无形中树立了一种“正规场所”的权威感。
父亲坐镇门口的神情越发像一尊门神,不苟言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张小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也开始有样学样,处理问题时语气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们俩,一个像沉默的山,一个像逐渐长大的树,共同撑起了这片小天地的秩序。
客流因为严格的登记制度稍有回落,但沉淀下来的多是真正有需求的熟客。那个叫陈静的大学生依旧定时来发邮件、查资料;几个高中生成了《红色警戒》战队的固定成员;那位语文老师偶尔会带来一两个同事,低声讨论着如何利用网络资源备课。氛围比之前少了些喧嚣浮躁,多了几分踏实。
我开始有意识地对“星海网苑”进行微调。单纯的计时上网太基础,我想给它注入一点不一样的“魂”。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小黑板上写下:“《红色警戒》1v1挑战赛,免费报名,胜者奖励免费上网5小时。”字写得不算工整,但意思明确。
起初没人注意。张小军挠着头问:“浩彣,这能行吗?还免费送时间。”
“试试看。”我说。
过了一会儿,一个常来的高中生看到了,眼睛一亮:“老板,真能比赛?赢了就给五小时?”
“白纸黑字。”我指了指黑板。
他立刻喊来同伴,两人报了名。比赛过程吸引了店里大半的人围观,大呼小叫,气氛热烈。
最后胜出的那个小子拿着我手写的“五小时免费券”,脸上笑得像朵花,仿佛赢了全世界。他的同伴们则不服气地约战下次。
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不仅参赛和围观的人消耗了时间,那种热烈的氛围本身就具有吸引力。
后来我又试着搞了“oIcq交友互助会”,教不太会用的顾客注册、添加好友、设置个人信息。
虽然听起来有些土气,但对于许多初次接触网络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手把手的引导至关重要。
我还推出了“学生助学时段”,在工作日的上午和下午,凭学生证上网半价。
父亲起初觉得亏,但我坚持。慢慢地,一些家里没电脑、又想查资料的学生开始在这个时段过来。
虽然带来的直接收入不多,但“星海网苑”在部分家长和老师眼中的形象,悄悄地从“玩游戏的地方”向“也能学习的地方”偏转了一点点。这种声誉的转变,看不见摸不着,却意义深远。
就在我忙于调整网吧经营细节时,一个身影悄然进入了我的视野,或者说,是更清晰地映入了心底。
她叫林薇。其实她来过几次,我都隐约有印象,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穿着鹅黄色衬衫,蓝色校服裤,帆布鞋洗得发白的女孩。
她是县一中的学生,比我要高一年级。之前心思被各种焦头烂额的事情占据,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个挺安静的女顾客”。
变化发生在那次“刀疤强”事件之后不久。一个闷热的傍晚,林薇和另一个女生一起来上网。她们刚坐下不久,几个穿着汗衫、浑身散发着烟味的社会青年咋咋呼呼地进来,占了她们旁边的机器。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眼神不时地往林薇那边瞟,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玩笑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
林薇和同伴低下头,脸颊泛红,显得窘迫而不安,操作鼠标的手指都有些僵硬。那种无助和羞愤,隔着几张桌子都能感受到。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我的心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骚扰顾客,破坏了店里刚刚艰难重建起来的秩序感,更因为那种粗鄙的、带着侵犯意味的目光,落在那片安静的鹅黄色上,显得格外刺眼和……令人厌恶。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放下手里正在检查的网线,径直走了过去,站定在那黄毛旁边。
“几位,”我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硬,“上网请保持安静,尊重其他顾客。如果对机器有什么不明白,可以问网管。如果没事,请不要打扰别人。”
黄毛斜眼看我,嗤笑一声:“小子,又是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没理会他的挑衅,目光转向林薇那边,语气放缓了些:“同学,需要换台机器吗?靠窗那边还有空位,通风好些。”
林薇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未退的慌乱。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两人开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