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京城。他像是坠于冰湖中,沉浮不定,浑浑噩噩。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就同那一晚一样。黑暗、窒息、冰冷。萧罹忽然间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他当初登上皇位是为了活下去,可现在呢?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世界空荡荡。
轿子停下,常安撑着伞等在一侧,却见萧罹下轿后径直走过,任由雨滴打在自己身上。
“陛下……”
萧罹脚步微顿,并未回头。片刻后才抬手,声音在这阵雨里有些不太真切:“退下,别跟过来。”
常安愣住,可他做不了任何事,也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看着萧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良久后,才对着片空地发出一声叹息,但很快也被雨声淹没。
“公公,咱们真的不用跟上去吗?”一个小太监上前问道。
常安摇摇头:“陛下现在不需要我们……”
冰冷的雨滴拍打在萧罹的脸上,他却似无所感,依旧缓步在夜雨中。
他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只是盲目地在雨中乱撞。他这才发现,原来天地之大,却没他的归处,无一人等他。
雨势越来越大,仿佛是要将他吞没。
可萧罹也希望自己能就这么消失在雨中,无人知晓,无人发现……他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年坠崖的是他,如果他早已死在那个地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那么痛苦?
他渐渐看不清路,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他漫无目的的,就这么一路走向黑暗最深处……
“哈哈哈——”
一阵笑声打破了黑暗,他顿住,眼前的景象攸地清晰起来,前方有着微弱的光亮。他抬起头——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凤仪宫。
屋内透出暖融融的火光,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与外面冰冷黑暗的视线隔绝开来。
萧罹下意识就想抬脚朝那片温暖走去,可又硬生生压了下来。她身处于光明中,而他只能站在阴暗里。
那片温暖对他来说还是太炽热了,他没有勇气靠近,害怕会被灼伤。
他只能这么远远地望着那片光亮,仿佛只要只要望着,就能驱散掉心中的冰冷。
他站了许久,直到衣衫完全被打湿,直到嘴唇都被冻得发白,他才挪动脚步,最后眷恋地望一眼那温暖的光亮,准备离开。
“嘎吱——”身后传来木门被打开。
“陛下?”
屋中的光亮顷刻间倾泻出来,照在萧罹的身上。也许是这光太刺眼,萧罹一时还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唐潞就站在那片暖光中,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只是语气中都透露这惊讶。
“呀,陛下你……”她愣了一瞬,显然也没想到会看见萧罹,反应过来后匆忙从屋内拿了一把伞,冲进雨幕,跑到萧罹的身边,“陛下你大半夜的干嘛在这淋雨啊?郑卓和常安呢,他们没跟着吗?”
萧罹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人,对方神情中的担忧不似假,不免心中一动。
唐潞没能得到回应,也不见怪,这人脾气稀奇古怪不搭理别人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她伸手去拉萧罹的手,却被那冰凉的触感吓到了:“哇,你手怎么这么冷!”
萧罹也被手指突然传来的温度吓了一跳,神躯一震。这温度一直蔓延到他的心底,驱散了些心中的阴霾。
“不行不行,就算你是天之骄子那也不能这么瞎折腾自己的身体啊。”唐潞二话不说把他往里面拉,“快进去,不然明天高低要烧一场。”
哒。
他踏进了那个温暖的世界。
“春花,去煮些姜汤!秋月,去拿件干净衣服再找些毯子……”唐潞一边把人往里拽一边大声吩咐。
春花和秋月应声出来时,看见浑身湿漉漉的萧罹也是吓了一跳:“陛下?!”
唐潞:“别愣着了,快去。”
二人立马回过神,迅速去准备东西了。
屋内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林子棋、许粹、乔乐围坐在桌上,桌上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她们见到原本要去取莲藕羹的唐潞不仅没拿回来宵夜,身后还多了个萧罹,限定狼狈款的,一个个嘴巴都瞪大了,手中的小物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萧罹脚边。
“陛陛陛陛陛陛……陛下?”
萧罹低头,发现脚边的是一个木制的小骰子。
唐潞随口和她们说了一句,就把萧罹领到偏殿去了,还特地顺走了一个暖手炉塞萧罹手里。
体温渐渐回暖,萧罹心中莫名感到安心。这股安心还没生出多久,一条拭巾便盖在了头上。
唐潞用给狗撸毛的手法对着他的头一顿擦,力道绝对算不上轻柔,嘴里还念叨着:“大半夜站外面淋雨,你以为你悲情电视剧呢……”
“……”
一通乱薅下来,萧罹的脑袋微微有些炸毛,脸色终于不再是冻得发青。
唐潞盯着萧罹片刻,最后愤愤地说:“建模怪,发型乱了还看着那么顺眼……”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帅。”
门被敲响,春花和秋月端着衣服姜汤进来了,自走进这屋后就一直哈着腰,不敢抬头看一眼,放下东西便匆匆出去了。
“陛下还是快些把湿衣服换掉的好。”唐潞道,“着应该是凤仪宫里侍卫的衣服,陛下还是先将就着穿穿,等会儿就命常公公送衣服来。”说完便走出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
屋内一下子就只剩萧罹一人,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暖炉,手心的温暖蔓延开来,就像是刚刚那人牵起他的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