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许亦打来一通电话,那时候他还在车上,担心是不是做噩梦,回拨过去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人接。
他从风月无边下班回到医院往往接近天亮,一般先去医院的洗手间换好洁净的衣服,然后去买亦亦最喜欢的云吞面。
早上六点钟晚班护士打完针,在早班护士换班的间隙,许离就会出现。
她皱着一张脸看着护士拔针,待看到门口拎着早饭的许离,五官才舒展开,甜甜地笑着像融化的奶油方糖:“哥!你今天比昨天早五分钟到!”
护士收好针把治疗车推了出去,许离礼貌致谢,护士还夸了许亦打针很乖。
“哥,是给我的吗?”许亦的右脚打了石膏,左腿缠了绷带,扑腾着上半身像只要上岸的小鱼。
许离把玫瑰放到她怀里,将云吞面放在床头柜上。
他绕到床尾调了一下升降按钮,许亦欢喜地把脸埋进玫瑰花里。
兄妹俩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五官不太像,只有开心大笑时的神韵有些相像。
许亦比许离小四岁,一直像个小太阳。
“亦亦,待会再玩,先把面吃了。”许离把小桌板支到床上,摆上碗筷,坐在床边望着她,“昨晚给我打电话是做噩梦了?我在车上眯了一会没接到,在回拨你就不接了。”
许亦抱着一大碗面,吃得像只小猪,甚至巴掌大的小脸要藏进碗里,她含糊其词地说:“做噩梦,后来睡着了。”
许离拿水壶倒了杯热水,自己喝了两口,又吃了两粒VC片。
许亦的眼睛很大,看人时水汪汪的像一轮月,她吸吸鼻子看着自家哥哥消瘦的脸,软乎乎地带了点鼻音:“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许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哥哥不累,不用担心。”
许亦把面和云吞扒拉到嘴里,鼓鼓的一张脸看着他傻笑,埋头喝汤时,再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揩掉眼窝里的泪。
许离很累,但是在许亦面前他要强撑,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要在自己倒下前让许亦站在阳光里,所有人都不能动他的妹妹。
四岁时他窝在妈妈的身边,妈妈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对他说:“阿离,以后你要当哥哥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妹妹啊!”
十七岁,那双血迹斑斑的手晃在他的眼前,像亦亦出生那天,母亲拍着他的背,眼神里却是无声的哀求、悲恸、不舍、遗憾,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夙愿,他会照顾好许亦,直到死,直到老。
兄妹俩坐得很近,一个抱着碗在偷偷哭,一个背转身偷偷哭。
许亦看着哥哥弓下的后背,她忍着下半身的疼努力地用手臂环住他,跟只猫一样蹭着他的上衣,“哥,午饭我想吃肉,你帮我买吧!”
许离揉了揉眼睛,被弄得哭笑不得:“你是猪嘛许亦小朋友?刚吃完又要吃?”
许亦用鼻子哼气:“哼!我正长身体呢!护士姐姐让我多吃!”
许离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把桌板和空碗收起来,拿了一本单词书给她:“这是我高中整理的词汇书,全背完才有肉吃。”
许亦看着那本书,两眼发昏:“哥,我不喜欢英语,换一本行吗?”
“老实背,中午我就检查。”
许亦的病房是在学校交涉下调到的单间,当然是盛宴打着学校的名头找的熟人调到的单间,病房里的落地窗外有一棵梧桐树,树心是空的,只有躯干还扎在泥土里屹立不倒。
落地窗边是一张单人沙发,许离躺在那里身上搭了一条薄毛毯,黑灰色的头发上戴着银色的头戴式耳机,他听着许亦标准的英式读音和耳机里的古典乐,慢慢地睡着了。
护士来换左腿上的伤药,许亦已经背了一半的单词书。
许家在淮城是书香世家,许亦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舞蹈老师,因此兄妹俩的语言技能和舞蹈功底是自小培养。
阿狸在淮城名声大噪除了张平声的推助,和他在酒桌上用流利法文和一个外国人探讨中国古典文学颇为相关,这也是张平声没有把他送给那群美国佬的原因。
许亦合上书,竖起食指在嘴边,“姐姐,小点声,我哥哥在睡觉。”
女护士点点头,看着隔断帘后的沙发上熟睡的许离略犯花痴:“你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啊?”
许亦贴耳回道:“他有男朋友的。”
护士小心地把纱布拆开,笑了笑:“你懂什么是男朋友吗?”
许亦继续翻开单词书,跟个小大人一样吐字清楚:“我哥的手机壁纸就是他男朋友,我还调查过呢,三年前淮城日报上还有我哥男朋友的照片呢!”
护士小姐觉得这小姑娘是不是发烧了,还特地拿出体温计,许亦歪了歪脑袋,从枕头下方摸出手机,把照片点给她看。
女护士抬眼一看就认出照片里的人,是三年前海盛集团的独子庄沉和沈家公子沈乘景的酒吧拍拖照,一张亲脸照在淮城火了几个月,两家公司的股票一夜暴涨,听说沈家为了避嫌还特地把儿子送出国了。
这些上层阶级的八卦大家听一乐就忘记了,现在看到这照片女护士还有些激动,毕竟照片上的俩帅哥可是她大学时的梦幻对象啊!
她把药水涂抹在许亦的腿上,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重新把纱布绑好,还祝福道:“祝你哥幸福!”
话音未落,门口有敲门声,两人一致往门口看去,穿着深灰西装拉着行李箱的高大男人正斜靠在门框上,神色疏淡,气质很好。
女护士惊地一屁股坐在许亦的伤腿上,许亦疼得小脸一白,却只眨着大眼睛脱口而出:“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