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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六州歌头 > 八.二

八.二(3 / 3)

言下之意,你以前难道从来不读书吗?

陆令从扶额:“有,在外院,坐东,虽然宽敞但冬冷夏晒,待不住人。不过我本来也不怎么用,所以倒无所谓。”

他觉得不能闷声做好人,便继续解释:“这一间挨着有汤池的耳房,冬天烧同一个地龙,不输正屋暖和;前门有塘后门面湖,夏天穿堂风一吹,更比正屋凉快。”

这样把书房的好处明明白白摆出来,让谢竟有些不好意思,又隐约有几分雀跃。

他凑近一点,陆令从的眼睫轻颤了颤,听到谢竟问:“是你给我挑的吗?”

没有等陆令从确认或者否认,甚至都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谢竟一手抓着栏杆稳住身子,微微倾身贴上去半尺,仰头在陆令从腮边亲了一下。

分开的时候舌尖与皮肤一触即分,湿意蔓延,昨夜种种情形山呼海啸般闪过。

“谢谢。”

陆令从连这一声道谢都没听完,瞬间从椅上弹起来,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红着耳尖冲出了廊下。

谢竟斜在原处,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狼狈消失在内院,自顾自乐了半晌,然后起身,慢吞吞地踱到对面,推开了西厢房——也就是陆令从挑给他的书房——的门。

里面安安静静,只两个婢子侍立,见他进来便默契而麻利地添了茶,挂起帘钩供他出入。

谢竟不知道这屋子原本是做什么用的,但毋庸置疑,陆令从可不仅仅是让人“洒扫”了一下而已。

他一眼就看出内室的格局仿的是谢府他自己的住处,书橱、坐榻、矮几、卷缸、琴案、多宝格,甚至连画屏和灯的位置,都是依照着他素来的习惯和偏好。

陆令从只在去年七夕黑灯瞎火地见过他的房间一次,到底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过后又留心打探过,谢竟不得而知。

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到内室的月洞门上悬着一幅匾额,五个字,去瑕体,是他手书的“松风雪一瓯”。

他可不记得他给昭王府留过墨。

谢竟站在原处思索了良久,才勉强想起,这是那次他与陆令从隔着帘对弈后去秦淮春,饭后老板死缠烂打请他题的。他因为上一回不问青红皂白掀了人家桌子,略有点歉疚,当下便也应承了。

老板那时抱着这五个字倒是欢天喜地,也不知事后反被陆令从讨走,心里作何感想。

拾掇书橱的确是一项浩大工程,陆令从亲口说了“我给你打下手”,谢竟才不会客这个气,乐得使唤他,便扔着书箱不动,打算等人回来再开。

正呆立间,外间响起叩门声,谢竟探出头去,见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昨日宴上陆令从引他见过的,王府的管家周伯,颤巍巍礼道:“王妃要的东西,老奴给您找来了。”

他知道这是陆令从自宫中带出的亲信,忙上前扶起对方,一径带回内室,又命婢子添座。

“实在劳烦周伯,原不必这样急的。”

谢竟早晨临出门前嘱咐了个丫鬟,让她帮自己寻来王府这几年的账目瞧瞧,却不料直接惊动了管家。不过想来也是,这等要务也不会等闲经了寻常仆婢的手。

老人慈眉善目,道:“殿下一早吩咐我们,伺候王妃要千用心万用心。王妃看账本就是理所应当,老奴不敢不勤谨。”

语罢他抬一抬手,婢子立刻会意地向外间递了个眼色,两个小厮进来,各捧了一摞账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谢竟面前的桌上。

谢竟颔首,笑了一下:“说实话,我看不太懂这些,原是想自己无事时摸索摸索的,您若有闲,可愿教我一教?”

于是新婚第一日,谢竟就在书房猫了半下午,听周伯事无巨细地将王府内家底收支、明暗产业汇报了一回,又花心思学了一番怎么打算盘。

冬日昼短,周伯先告辞去张罗晚膳,等谢竟到了花厅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才被告知陆令从午后外出有事耽搁了,一时回不来。他也不在意,自顾自用过,仍回书房去,侍女早掌起灯,他便继续伏案研究那些蚂蚁般的字码。

陆令从果然没有诳他,夜深了暖意却不消,谢竟甚至微微敞开几寸衣襟散热,直至听到打更声,看到上夜的侍女守着熏笼打起了盹,才知道该是就寝的时辰了。

正屋的门开着,谢竟正欲迈步进去,却听其内有人交谈,只是隔着屏风看不到脸。

“……王妃肤色非苍白,脸颊也泛红非青,不是气虚体弱之兆,殿下毋须担心。至于身量消瘦则是天生,膳食进补即可,并无大碍。”是个苍缓的陌生声音。

“该如何进补,你自去向厨房叮嘱。”这是陆令从。

“臣明白。至于——”

“直说就行,子嗣缘薄还是旁的什么?”

“那倒不是。只是臣不知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

“殿下若愿意,自然可共王妃享儿女天伦之乐,子孙绕膝之福。”

室内静了须臾,再开口的还是那个陌生声音:“殿下若不愿意……”

谢竟没有再听下去,收回了即将迈过门槛的脚,默念着“违心之言宁可不说”,转身径自向耳房走去。

陆令从姗姗来迟的回答被他丢在身后不曾听见,字句模糊缥缈,轻而易举便卷进夜风里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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