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短暂的寂静被那窃贼压抑的呻吟打破。

赵天翊眼中的关切瞬间敛去，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他瞥了一眼被护卫制住、面色惨白的窃贼，对黑影护卫冷声道：“带下去，仔细审。看看是谁的狗，爪子伸得这么长。”

“是！”护卫利落地卸了窃贼的下巴以防其自尽，迅速将人拖了出去，并悄无声息地开始清理现场的血迹和打斗痕迹。

转瞬间，值房内只剩下赵天翊与沈墨卿两人。烛火重新被点燃，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墙壁上。

沈墨卿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直，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看着赵天翊，嘴唇动了动，那句习惯性的、冰冷的“世子怎会在此”终究没有问出口。

赵天翊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踱步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恰好维持在一个既不会让他立刻抗拒，又足够感受到彼此存在的位置。他低头，目光落在沈墨卿依旧握在剑柄上的手，那手指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吓到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沈墨卿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握剑的手，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他移开视线，看向重新被关好的房门，声音有些干涩：“世子每次都出现得…很及时。”

这句话里没有质问，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波动。

赵天翊听出来了。他眸光微亮，像是夜空中骤然划过的星子。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间微小的气流变化。

“因为我一直让人看着你。”他坦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意味，“从围场那次之后。”

沈墨卿猛地抬眼看他。烛光下，赵天翊的眉眼清晰无比，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玩笑，只有一种沉沉的、专注的认真。

“为什么？”沈墨卿听到自己问，声音很轻。

“为什么？”赵天翊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有些复杂，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执拗，“沈大人这么聪明，会不知道？”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沈墨卿清冷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紧抿的、颜色偏淡的唇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太过滚烫，沈墨卿感到被注视的地方皮肤微微发麻，下意识地想偏头，却被他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因为我发现，”赵天翊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醇酒，缓缓注入沈墨卿的耳中，“看着你这块冷冰冰的木头，比看京城里所有美人跳舞都有意思。看着你查案时认真的样子，看着你皱眉的样子，甚至看着你…对我无可奈何又强自镇定的样子。”

他的指尖，带着试探，轻轻拂过沈墨卿官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极其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这京城太脏，太闷。只有看着你，我才觉得，这烂泥潭里，好歹还有一块干净又坚硬的石头。”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真实的疲惫与…依赖？

沈墨卿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这些话，比任何撩拨都更直接，更致命。它们不再仅仅是欲望的挑明，而是触及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理解，一种认可，甚至是一种…孤独灵魂的共鸣。

他筑起的高墙，在这样直接而复杂的“攻击”下，裂痕不断扩大。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推开，应该冷言斥责，但情感上，某种冰封已久的东西，却被那话语中的温度，悄悄融化了一角。

他没有动，只是呼吸微微急促了些。长睫垂下，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赵天翊没有逼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块坚冰在自己面前，终于显露出一丝融化的迹象。这种无声的、细微的变化，比任何激烈的回应都更让他心潮澎湃。

良久，沈墨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却不再冰冷：“今夜之事…多谢。”

“只有谢？”赵天翊挑眉，语气又带上了那点熟悉的、让人牙痒的调侃。

沈墨卿抬眼，对上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跟这个人，似乎永远没法严肃地、彻底地划清界限。

“世子想要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纵容的无奈。

赵天翊笑了，这次是真正愉悦的笑。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仿佛刚才那暧昧而紧绷的气氛只是幻觉。

“想要沈大人…陪我出去走走。”他指了指窗外，“你看，下雪了。”

沈墨卿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在深蓝的夜幕下，如同精灵般悄然飞舞。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