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朝堂上的雷霆之怒，如同一阵飓风扫过京城。

京兆府总捕头被革职查办，都察院刘焕罚俸，三皇子虽未被明面斥责，但御前失仪、治家不严的名声却悄然传开。而沈墨卿，则获得了名正言顺、不受掣肘的查案之权。

一时间，朝野上下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评估这位冷面御史的能量，以及…那位看似只会胡闹的靖王世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下朝后，沈墨卿并未立刻回御史台，而是屏退随从，独自一人走在宫墙之间的漫长甬道上。青石板路被秋日阳光晒得微暖，但他的心却如同浸在寒潭之中，冷静地复盘着早朝上惊心动魄的一幕。

赵天翊…

他看似荒诞不经的言行，却精准地击碎了针对自己的致命构陷。他不仅提前知晓了陷阱，更掌握了反击的关键证据——那枚龙纹玉佩的来历。这份心机、这份手段，绝非常人。

他帮了自己，毋庸置疑。但这帮助背后，是纯粹的利用，借他这把刀去对付三皇子乃至靖王？还是…有别的图谋？

沈墨卿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不明不白的人情。

正思忖间，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沈大人，脚步匆匆，这是要去哪儿秉公执法啊？”

沈墨卿抬头，只见赵天翊正斜倚在前方甬道的拐角处，火红的袍角在风中轻拂，脸上挂着那抹标志性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好像特意等在这里。

“世子。”沈墨卿停下脚步，行礼，语气依旧平淡，但少了往日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今日朝堂之事，多谢。”

“谢？”赵天翊挑眉，踱步过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沈大人这声谢，听着可没什么诚意。本世子为了你，可是连皇兄都得罪了，就换来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药草味和独属于他的清冽檀香，再次拂过沈墨卿的耳廓和侧颈。沈墨卿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以及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光芒。

沈墨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股熟悉的、被冒犯的感觉又升腾起来，但奇异的是，其中似乎又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悸动。他没有立刻退开，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灼人的视线。

“世子想要如何？”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赵天翊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眼底笑意更深，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他不再逼近，反而后退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摇着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的玉骨扇，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调子：

“本世子想要的，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一顿酒，外加…沈大人陪我聊聊。”他顿了顿，扇尖轻轻点向宫外的方向，“这里说话不方便，沈大人若不介意，移步我府上书房如何？我那儿，有新到的江南春茶，还有…一些沈大人或许会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他最后的几个字，咬得格外意味深长。

沈墨卿眸光微动。他明白，这并非简单的邀约。赵天翊口中的“小玩意儿”，很可能与漕运案，乃至今日朝堂风波背后的真相有关。

略一沉吟，他点了点头：“可。”

---

靖王府，澄心院书房。

与外界的奢华张扬不同，赵天翊的书房出乎意料的雅致沉静。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了各类典籍，不乏孤本珍品。紫檀木大书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墨香与淡淡的茶香。

赵天翊亲自执壶，为沈墨卿斟了一杯碧色澄澈的茶汤。“尝尝，雨前龙井，宫里今年新赐的，也就这茶还能入口。”

沈墨卿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赵天翊微温的皮肤，两人俱是微微一怔。沈墨卿迅速收回手，垂眸品茶，借以掩饰那一瞬间的异样。茶香清洌，入口回甘，确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