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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摊学宗师 > 面人摊前的“小翻译”

面人摊前的“小翻译”(1 / 1)

 端午的艾草香刚漫进胡同,张大爷的面人摊前就多了个扎羊角辫的小身影。梅梅攥着莉莉的手,一双蓝灰色的眼睛骨碌碌转,看着竹架上的面人孙悟空、猪八戒,忽然冒出句:“爷爷,这个‘毛脸叔叔’好酷!”中文里夹着法语的腔调,像把两种颜色的珠子串在了一起。

张大爷手里的面团正捏到唐僧的僧帽,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梅梅是莉莉和法国丈夫的女儿,刚从纽约回来,要在老街住到暑假结束。这孩子遗传了妈妈的黑头发,却长着爸爸那样的蓝眼睛,说起话来常常中英文混着来,“爷爷”有时喊成“yéye”,有时又变成“papa”,逗得街坊们直乐。

第一天摆摊,就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游客指着面人哪吒问:“Is this a superhero?(这是超级英雄吗?)”张大爷只会说“是”“不是”,急得直摆手。梅梅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仰着小脸用法语解释:“C'est Nezha, un héros ois qui tr?le le feu. Il a trois yeux!(这是哪吒,中国的火神英雄,他有三只眼睛呢!)”她边说边拿起个面人,指着哪吒的天眼,小手指上还沾着刚捏面人时蹭的白粉。

游客听得入了迷,又指着面人手里的混天绫问:“Why is it red?(为什么是红色的?)”梅梅想了想,拽着张大爷的袖子问:“爷爷,‘喜庆’怎么说?”张大爷说:“就是心里高兴,像过年贴红春联。”梅梅立刻翻译:“C'est la couleur de la joie, e les papiers rouges au Nouvel An!(这是喜庆的颜色,就像过年的红春联!)”游客恍然大悟,买下了那个哪吒面人,临走前还跟梅梅击了个掌:“Little translator, you're amazing!(小翻译,你太厉害啦!)”

张大爷看着梅梅得意地挺胸膛,忽然觉得这孩子像株嫁接的花,在中文和法语的土里都能扎根。他从陶碗里揪出块面团递给梅梅:“来,爷爷教你捏孙悟空的金箍棒。”梅梅把面团在掌心搓成条,却忽然往上面缠了圈蓝色的面——那是她偷偷用蓝草汁染的,像给金箍棒套了个蓝手环。“这是自由女神的火炬!”她举着“蓝手环金箍棒”宣布,眼睛亮得像胡同里的星星。

张大爷没说啥,只是把自己捏的金箍棒往梅梅的作品旁边一放。老的金箍棒是金红两色,透着股威风;小的金箍棒缠着蓝纹,倒像根能通中西的魔棒。有路过的街坊笑:“梅梅这是把孙悟空和自由女神捏到一块儿啦!”梅梅却认真地说:“他们都是好人,都有厉害的‘武器’。”

打那以后,梅梅成了面人摊的“常驻小翻译”。她每天早上踩着小板凳,把张大爷的面人按“中国英雄”“神话人物”“小动物”分类摆好,还在每个类别前放块小木板,用中文和法语写上名字。有次来了个法国老太太,看着面人杨贵妃的凤冠直叹气:“C'est magnifique, mais je ne ais pas son histoire.(太漂亮了,但我不知道她的故事。)”梅梅拉着老太太的手,把从奶奶那里听来的“杨贵妃和荔枝”的故事,掺着自己的想象讲了一遍:“她喜欢吃南方的荔枝,就像您喜欢吃马卡龙一样。”老太太听得眼圈发红,买下杨贵妃面人时说:“Je la mettrai auprès de ma statue de Marie.(我要把她放在我的圣母像旁边。)”

张大爷发现,自从梅梅来了,面人摊的“洋顾客”多了不少。他们不再只是拍照,会认真听梅梅讲面人背后的故事,有人要捏“带着龙纹的埃菲尔铁塔”,有人让孙悟空戴上牛仔帽,梅梅都能跟张大爷比划明白。有个黑人游客让捏个“会打篮球的钟馗”,梅梅就在钟馗的手里加了个橙色面捏的篮球,张大爷则坚持给钟馗保留了铁面虬髯——传统的“凶”和现代的“潮”,竟在面团里融得很和谐。

“爷爷,您捏面人时,为啥总先把面团搓成条?”一天傍晚收摊时,梅梅蹲在竹筐边,看着张大爷把剩下的面团揉成圆团。张大爷拿起根盘泥条给她看:“这叫盘泥条,面人的骨头。你看这纹路,一圈圈的,就像故事,得慢慢绕进去。”梅梅学着把面团搓成条,盘出个歪歪扭扭的圈:“那盘泥条里,是不是藏着面人的魂?”张大爷愣了愣,随即笑了:“这孩子,比你妈小时候会问。”

梅梅的面人越捏越像样。她捏的“中西合璧”面人成了摊儿上的爆款:自由女神的火炬变成了孙悟空的金箍棒,圣诞老人的雪橇上坐着财神爷,米老鼠的耳朵上沾着中国结。有次陈峰来买面人,看着梅梅捏的“拿着法棍的唐僧”,忍不住打趣:“这唐僧是要去西天取法棍吗?”梅梅一本正经地说:“他路过法国,得尝尝当地的面包呀!”逗得张大爷直咳嗽,手里的面团差点捏成了法棍。

这天晚上,梅梅趴在染坊的八仙桌上,看着陈峰染布。靛蓝的布在水里泡得发蓝,像片小小的海。她忽然问:“陈叔叔,为什么面人到哪儿都有人喜欢?纽约的小朋友喜欢,老街的爷爷奶奶喜欢,连法国的老太太也喜欢。”

陈峰放下手里的木槌,指着巷口的老槐树。树影在月光里摇摇晃晃,根却深深扎在土里:“你看这树,不管长多高,叶子飘多远,根都在土里。面人也一样,它的根不在面团里,在人的心里。心里的根,不管到纽约还是巴黎,到哪儿都能发芽。”

梅梅似懂非懂地眨巴着蓝眼睛,忽然跑到面人摊前,拿起个自己捏的“混血面人”——这面人有着和她一样的蓝眼睛、黑头发,手里既拿着金箍棒,又举着自由女神的火炬。“那这个面人的根,是不是在两个心里?”她举着面人问,月光照在面人脸上,竟像有光从面团里透出来。

陈峰看着那面人,忽然想起莉莉在纽约小馆里说的“烟火气不分肤色”。原来真正能传得远的,从来不是手艺的形,而是手艺里的情——对英雄的崇拜,对美好的向往,对“家”的牵挂,这些藏在面人里的心思,和肤色、语言都没关系,就像盘泥条的纹路,不管绕成什么形状,核心的圈,始终是人心。

暑假快结束时,梅梅要回纽约了。她在面人摊前摆了个“告别展”,把自己捏的所有“中西合璧”面人都摆出来,旁边放着本留言簿,上面写满了各国游客的话:“这是我见过最有趣的文化”“原来孙悟空和蜘蛛侠可以做朋友”“看到带着龙纹的埃菲尔铁塔,突然想家了”。

张大爷给梅梅捏了个特别的面人: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蓝眼睛,黑头发,手里捧着个大大的面团,面团里盘着根泥条,一头连着中国结,一头系着蝴蝶结。“这是你,”张大爷说,“以后想捏面人了,就看看它,盘泥条的劲儿,得记在心里。”

梅梅抱着面人哭了,蓝眼睛里滚出的泪珠,掉在面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把自己的“混血面人”都送给了街坊,只带走了张大爷捏的这个和一本盘泥条手法的图解。临走前,她在面人摊的木板上用粉笔写:“Je reviendrai!(我会回来的!)”下面画了个笑脸,一半是中式的,一半是西式的。

梅梅走后,张大爷的面人摊前总有人问:“那个小翻译呢?”张大爷就指着竹架上多出来的“混血面人”说:“她把魂留下了。”有次莉莉从纽约打视频电话,镜头里梅梅正在给弟弟捏面人,用的还是老街带来的面团,捏的是“戴着竹编安全帽的蜘蛛侠”,弟弟举着面人喊:“这是中国蜘蛛侠!”

陈峰路过面人摊时,常看见张大爷对着梅梅写的粉笔字发呆。秋风把粉笔字吹得淡了,张大爷就重新描一遍,像在给这根跨洋的“盘泥条”,不断续上新的纹路。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有时不一定是手把手教,也可能是个孩子凭着喜欢,把面团搓成条,把故事绕进去,再带着这份喜欢,把根带到更远的地方。

就像梅梅捏的面人,金箍棒和火炬能在一只手里,中国结和蝴蝶结能系在一根绳上。因为心里的根是活的,它会跟着孩子的脚步,在不同的土壤里发芽,长出新的枝叶,却始终记得最初的盘泥条——那圈藏在面团里的温柔,不管绕成什么形状,都连着同一个圆心。胡同里的槐树叶落了又长,面人摊前的“小翻译”虽然走了,但那些带着蓝眼睛的孙悟空、拿着法棍的唐僧,却像一粒粒会发芽的种子,在越来越多人的心里,长出了属于自己的“新盘泥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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