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顾忌背后屋顶上裴深之的骂声。
“祝景华,疯丫头!你给我飞回来!哪有你这样小心眼的,把人提上屋顶又不管了,算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王姨娘噗嗤一笑,“小娘你也是的,好会收拾那位裴郎君,我以前只听过他牙尖嘴利把别人气得仪态尽失,还是第一次见到裴少卿自己勃然大怒呢!”
“不过他好歹帮你洗清了嫌疑,到底是说了什么话,惹得小娘这么生气?要不是他家侍从恰巧在附近,裴少卿岂不是要在屋顶呆一晚上?”王姨娘转念一想,又生了两分忐忑。
这帮文人身娇体弱的,万一着了凉,爱才心切的老头子们闻风而动,她家小娘又得挨御史台的骂了。
祝景华轻咳一声,她自然是看见了走廊柱后鬼鬼祟祟探头的应星,才敢故意吓唬裴深之这么一回。
“没说什么,只是提了个不错的建议。”提议让他和自己成婚。”祝景华神情不大自然。
“然后被他否决了。”
再然后,祝景华就恼羞成怒了。
王姨娘眨一眨眼睛,天上下红雨了?她家小娘竟然会给向来不对盘的裴少卿提建议!
小娘如此友好,裴少卿竟然不给面子,真是不知好歹。
偏心眼的王姨娘捏碎一颗松子。
祝景华好笑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马车行入城后,嘈杂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她听见一路上的人声由陌生到耳熟能详,便知道即将到祝府了。
她下意识掀开帘子一角,空气中熟悉的味道袭来,祝景华心头一热,下意识摩挲了一回腰间的鱼形玉坠。
她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还能再回到这个家里。
天色将明未明,隐约还有一层淡灰色并未全然褪去。
人们开始从梦中苏醒,此刻正是卖早点的好时候,盛京的小商贩并非只有东西两市可以摆摊,除了会挡着官道的位置,随便你铺开十万八千里的架势,神策军也不会为难。
早早有勤奋的商人推着车,站在出手阔绰的官人家附近,只等小厮一探头,就会讨好地笑着塞一包荷叶或者几提木盒到他们手里。
祝景华饶有兴味地分辨着不同炊烟各自的味道,无论是汤饼、小圆子还是新出炉的甜腻炸物,这些都是她幼时挨家挨户试过的滋味。
晨间的风带着道路两边新芽的青涩绿意,又混杂了食物暖洋洋的香气,不停歇地拂过祝景华的鼻尖,她身上涌出一丝暖意。
“珍珠小圆子!”王姨娘侧身过来,与祝景华并肩往窗外看,一眼瞧见了最爱在大将军府门前支摊子的店家,她惊喜地一唤。
祝景华探出头来,“李家大娘,给我们打包六份多宝圆子,照惯例送到府上去,”她冲胖乎乎的忙碌妇人招手。
“多宝多福嘛,”她对王姨娘一本正经地胡掰,“昨儿夜里遇见了倒霉事,该冲一冲晦气。”
随后又捏一捏踏月的脸颊肉,“知道你不爱喝汤汤水水的,等会儿到了家,给你拿些散钱,自个儿同阿全找喜欢的吃去。”
“诶,好勒,”李大娘麻利地应一声,端了一个带把手的小罐,另一只手举起铜勺,让一颗颗雪白的小团子飞入碗里。
多宝圆子其实就是加满了小料的珍珠圆子,有花生、芝麻、核桃碎等一应酥脆坚果,李大娘提前烘烤过,裹上蜂蜜,搅拌均匀,香脆的坚果碎与软糯的圆子互相呼应,口齿留香。
李大娘打包至第二份的时候,手脚慢了下来,她面有犹豫:“祝小娘确定要六份?祝大将军和夫人今儿似乎很早就离府了,现在还未归家呢,坚果碎泡软了可就不香脆了……”
祝景华说完话后,侧首眺望将军府的大门,两尊玄色石狮怒目,朱色木门紧扣,她目光上移,瞧见府中梧桐摇晃着将新出的枝条搁到黑瓦上,树上筑了巢的小麻雀拍打着翅膀,盘旋飞着,就是不肯降落。
麻雀窝是祝景华特地从槐树上迁移过来的,她家老槐树年纪大了,枝叶不甚繁茂,不比树冠遮天蔽日的梧桐适合雀鸟繁衍生息。
家里有人惊到小鸟儿了,祝景华眸光一闪,再听见李大娘的询问,指尖便微不可查地颤动一刹。
上一次,她并没有派人回府报信,有太子作证,祝景华并不忧心被视为凶手,而是在彻夜考虑如何摆脱嫁入皇家的命运。
她忧思重重地回到将军府,小麻雀在巢中哺乳子女,父亲和弟弟尚未开始演练,迫害花草树木,府中一切如常,祥和而宁静,而两位姨娘直到日落结束才蹲倒心仪的小郎君,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这场变故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