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行宫中的一个侍从冒冒失失闯进来。他没有符节,也没有拜帖,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指名要见覃王。
覃国,万乘之国。覃王,岂是说见就能见的?昭严阵以待,众侍卫一手执佩剑,一手执火把,把来人团团围住。
擅闯禁地,是死罪。冒犯君威,亦是死罪。若是在大覃的土地上,这个小小侍从已然人头落地了。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昭也不敢随意处置,只是把人逼退。
众侍卫呵斥:“速去!”
小侍从年纪虽轻,胆子却不小:“我要见覃王疆离,见不到他绝不回去。”
昭揉了揉眉心,头痛不已,嘴里敷衍道:“国君已经歇下了。”
来人猛地大喊了一声:“阿桜小姐危在旦夕,覃王当真睡得着吗?”昭挑眉:“拿下!”当先的两个侍卫拿麻绳捆住来人,又用麻核堵住他的嘴。可惜晚了一步,疆离一听见阿桜两字,骨头就轻了。他急匆匆地下了楼,披头散发,连鞋都没穿。
疆离命令:“放下他。”
不速之客吐掉嘴里的麻核,说道:“属下是阿桜小姐的贴身侍从,城主逼婚,小姐心系覃王,宁死不从。她如今生命垂危,见不到覃王是不会瞑目的。”
疆离听了此言,如同五雷轰顶:阿桜爱自己胜过生命!阿桜不惜为自己而死!她待自己一往情深,他却怀疑她移情别恋,她的痴情更加衬托出他的卑劣。
疆离:“我要见她!”
昭:“这太扯了,白天她还和荆王有说有笑的,现在就寻死觅活的。这件事根本说不通的,定然有诈。”
来人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
昭打断了他:“你自称是阿桜小姐的贴身侍从,可有依据?”
来人说:“我有腰牌为证,”遂在腰上摸了摸,又说,“此行匆忙,没来得及挂腰牌。”昭正色道:“如此,请恕我们不能去。”
疆离说道:“我认得你,前番夜宴,你穿着青袍子,给阿桜剥虾。”昭还要发难,奈何自家国君骨头太轻,屁颠颠地跟着对方走了。
宝华阁,一栋精美小楼,白石所砌,金玉为饰。阁前有一弯碧水形如新月,映照漫天星河。沿着白石台阶涉级而上,掀开层层薄雾般的鲛绡,沐桜斜斜靠在床上,神情倦怠。
疆离冲上前去,单膝跪在床头,声音颤抖:“阿桜,我来了。”
沐桜僵硬地转过脸来,她的脸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蓝色和紫色的皮下血管清晰可见。她的长发尽数垂下,散在锦被上,在烛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有浅浅的七彩光晕。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散下全部发髻的样子,他不由惊叹她的头发好长。他想揽她入怀,想告诉她生命可贵,不可以轻生。可是她脆弱的像一颗泡沫,冷不丁就碎了。他不敢碰她,也不忍责怪她。
“少主因为覃王不肯娶她,割腕自杀,幸得奴婢发现。”沐桜是城主千金,没有公主的尊号,梁州的朝臣和宫人们呼她为少主。
三五个小婢女围在床前,其中一个举起沐桜的左手,递到疆离面前。她的手腕割破了五六层皮,伤口触目惊心,再深一些连动脉都要割开了。这个倔强的姑娘,竟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她把皮下血管都割破了,流了许多的血。捧着托盘的婢女说:“少主见不到覃王,不肯止血。”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疆离从托盘里取了止血带,绑在她的左臂,沐桜并未反抗。婢女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少主对覃王芳心暗许,覃王却拒绝了她。”“覃王始乱终弃,招惹了她,却不肯负责。”
疆离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沐桜瞳孔涣散,神游天外。疆离叹息,默默给她包扎伤口。
婢女说:“少主不肯服药,覃王劝劝她吧。”
疆离咬了下后槽牙:“端上来吧。”
角落里一个婢女在用力拉风箱:“在熬药了,在熬药了,别催啦!”
“少主自驿馆回来后,水米不肯进。请覃王劝她多少吃点,不要饿坏了身子。”
疆离从侍女手中接过发梳,握住沐桜的长发,仔细地给她梳头:“阿桜,不要胡闹了,也不要胡说了。”
她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说:“你管我做什么,横竖你又不娶我!”
药熬好了,盛在青瓷小盏里端了上来。沐桜挥舞着受伤的左臂,半嗔半怒:“拿走,我不要喝药。”她看似在对奉药的婢女发脾气,亮晶晶的眼睛却直勾勾看着疆离,由于用力过猛,她的伤口也挣开了,洁白的纱布湮上一层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