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英彪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里完全没有几分钟前的醉意朦胧。
蒙川心里是一惊,但是他依旧表面淡定,他回过头就看到蒙英彪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蒙英彪的目光从他手上的文件移到他脸上,语气沉闷闷的,“你在帮你妈查我?”
蒙川干脆直接摊牌,他迎上蒙英彪的视线,“你公司账上,亏空了多少?”
蒙英彪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的视线立马转到被翻动过的公文包,像是明白了什么,“是......前段时间是亏了点,但我已经想办法补上了。”
“借的?”蒙川问。
蒙英彪别开脸,“是是,能还上,不用担心。”
“酒店的生意不是一直很好吗,你不是还计划着和林汉叔要开分店?”
提到林汉,蒙英彪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闪过一丝厌恶,“我打算和林汉分开做了,以后各管各的。”
“为什么?”
“没为什么!”蒙英彪不耐烦了,“生意场上的事你不懂!反正现在运营也成熟了,分开对大家都好,亲兄弟,明算账。”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蒙英彪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干涩,“我和你妈的事情......”
蒙川没说话,等着他的下半句。
蒙英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会跟你妈离婚的。”
蒙川眼里是诧异。这个如此好面子,又最在乎外人看法的蒙英彪竟然会主动提出离婚?
蒙英彪不知道是酒彻底醒了,还是醉意让他卸下了所有伪装,他靠在沙发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一丝悔意。
“我......”他喃喃道,“做了对不起夏蓉的事。”
蒙川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蒙英彪这种把在酒桌上让陪酒小姐坐在自己大腿上谈生意的行为解释说“这都是做样子的,我全是为了这个家”的男人,竟然能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陈夏蓉的事......
蒙川没有敢继续深想,以至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当自己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而蒙英彪则重新瘫回沙发里,只当自己提前给蒙川打了个残酷的预告。
两人再无一语。
蒙川一夜睡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的梦境像几种不同深浅颜色的狗屎糊在一起,组成一幅令人不适的抽象画。他下楼时,蒙英彪连人带包没了踪影,仿佛昨晚那场沉重的对话只是这一堆屎里的其中一坨。
陈夏蓉在客厅里正巧挂了电话,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学生的家长?”蒙川问了一句,因为他似乎听到对话里有关“学费”之类的关键词。
“嗯,”陈夏蓉转过身,笑了笑,“我不是把课都停了吗?有两个小朋友的家长还想送过来继续画,一个是家长自己想,还有一个是小朋友自己想来。”
蒙川走进厨房然后打开冰箱门,在一堆面包里挑拣,“嗯,你接了吗?”
“不接了吧。”陈夏蓉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果断。
“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给小朋友上课的?”蒙川说这话是觉得,至少在他看到的时候,教画画时的陈夏蓉,眼里是有光的,更准确的说,只要拿起画笔的陈夏蓉,眼里都是带着光的。
陈夏蓉别扭的开口,“我在想......我可以多花些时间学学做饭啊,除了家务我还......”
她的话被一声重重的冰箱关门声打断。
蒙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可能是没睡好的烦躁,或许是昨晚积压的情绪,他转过身,语气有些冲,“这些事情你再努力又怎么样?你做不好是因为你根本就不适合做。”
陈夏蓉僵在原地,受伤的情绪迅速漫上眼眶,“你......你是觉得我作为母亲连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很失败是吗?”
蒙川立刻意识到自己话重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别乱想,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做你喜欢和擅长的事就好,没必要勉强自己......”
但伤害已经造成。陈夏蓉没再说什么,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又往楼上走去,背影透着落寞。
蒙川感觉自己情绪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灌下一大杯冰水。
好在窗外是瓢泼大雨,蒙川撑起伞,推门走进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