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暄正想着出城去找家店住下,秣陵大得很,他不太想继续在城里待着,听说附近有一座叫锦屏的山上冰雪方融,树上尽是桃花未开的骨朵,往年这段时间花开后美的像一片灿烂的云霞,容庭暄决定去山上住几天,亲眼看看。
靠近城门口的地方有一个馄饨摊,容庭暄饭量大,又打斗一阵,觉得自己还真有些饿了,告诉老板来一碗馄饨,背着他的剑到小板凳上坐好了。
天色还早,老板也是刚出摊,起锅烧上热水,忙忙碌碌的拿了香菜和葱在案板上切好,一样一个碗装好了跟酱油和醋摆在一起,忙完拿了抹布把桌子又擦了一遍,还给容庭暄端了一碗热茶上来。
“大爷,这有没有白水呀,我喝茶睡不着。”容庭暄一看那碗浓浓的茶脸都皱起来了,师父也爱喝茶,没事还喜欢拉着他们一起品,花茶还好,有一些甜滋滋的,这些苦茶容庭暄喝一次失眠一次。
“有的有的,等大爷给你重新倒一碗。”老板把茶水端到灶台上留着自己待会喝,,又给容庭暄重新倒了一碗白水来。
“谢谢大爷!”容庭暄道谢后接过喝了一口。
老板也有孩子,见他生的俊俏又知理,心里喜欢,馄饨没熟,店里也不怎么忙就跟容庭暄攀谈起来,得知容庭暄要去山上赏桃花,便告诉他可以去山上飞流寺里住下,交一点香火钱就行。
容庭暄大喜,他本想着带点干粮幕天席地过日子去,不想竟然还可以这样,当即又对着老板谢了又谢。
两人相谈甚欢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怪不得容少侠走的那样决绝,原来是外头还有这样一个相好,奴竟不知哪里比不上他,让容少侠把奴抛下独自留在那花街柳巷之处。”
容庭暄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好在他赶紧闭住嘴生生咽了下去,咽的太急呛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容庭暄感觉身后有一只手慢慢的帮他拍背顺着气,这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一好起来他赶紧抬头去看说话那人,只见那人的脸离自己近的很,整个脸上都是没什么攻击性的线条,容庭暄却在过近的距离中闻见了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狐疑的抬头看去,发现他正目光委屈的看着自己,虽然委屈还伸出手来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真的辜负他了一样!
容庭暄不由得开始回忆难不成真的在哪里留情又负心了?可是抛开他刚下山,这人喉结高高隆起,分明是个男子,自己怎么可能辜负了他!
容庭暄眼里有疑惑警惕和咳出的一点泪花,脸憋得很红,嘴唇上也是水淋淋的,一副让人起下作心思的样子,然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距离有些太近了,赶忙往后一躲,尴尬的站在桌子旁,老板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了,但见来的人衣着价值不菲的样子也不敢插话。
“在下应当未曾见过这位公子才是,何来抛下之说?”容庭暄问。
“今日擂台之上,公子为奴死生不畏,怎么现在又说与奴没关系了?”那人泫然欲泣一般。
“你是红柚?!”容庭暄大惊“你你你,你追着我来了这?”
“少侠就这么见不得奴吗?”那“红柚”说着就委屈的开始掉眼泪。
容庭暄哪里受得了这阵仗,赶忙否认“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奴想让你负责还是没想到奴是这般模样让你失望了?”他明明没有大声讲话,偏偏容庭暄觉得自己像是被震聋了一般。
“我、我。”
“我什么,要是真不想要奴,那奴一头碰死好了。”说着竟然真的站起来作势要碰死。
“别别别。”容庭暄赶忙拦他“你先冷静一下,给我讲下事情经过好吗?”
见骗不到他,首领大人这才收敛了神通,拿袖子擦干了眼泪,一垂目,还是受尽委屈的模样。
“奴今日见少侠英姿飒爽芳心暗许......”
“红柚公子,若有苦情请如实讲来,容某无甚家底,但可尽力相帮,但你若是非要骗我还是请回吧。”
“在下侯予,表字君集,今日见少侠武艺惊才绝艳,心生爱慕,怕少侠嫌弃,不愿同行,故而假托红柚公子之名接近,不想被少侠识破,实在是,羞愧。”侯君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聪明,便也不再遮掩,他做小倌态便含着魅色,可一收拢起来,又是一副温润端方公子的模样,只有高高挑起的眼角还带着一些掩饰不掉的艳丽。
三、
容庭暄倒不是一眼识破了他,实际上他只是以直渡人,才不相信有男人为了另一个全无交集的男人就抛家弃业而已。
容庭暄有些害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好老板把馄饨端了上来,就给他拿了柄小勺,“你先吃点东西吧。”
侯君集也不客气,拿过来就捞了一枚,举在唇边轻轻吹凉了后送入口中,细细嚼碎了咽下去。
容庭暄一时间有些看愣了,主要是在山上几个大男人都是抢一般的吃,实在是没见过动作如此优雅的,他仿佛不是坐在在破破烂烂的木桌旁,倒像是高台之上受香火的仙人,又像是变化做神灵的狐狸精带着一点狡黠的灵气。
盯得久了,侯君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眸看他一眼,容庭暄大囧自己竟然看一个男人出了神,赶忙错开目光,却突然发现他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燕隐,容庭暄武功不弱,却始终没发现他,登时有些警醒。
他天资聪颖,几个师兄都不如他,虽然还打不过师父,但能让他下山分明是师父也认可他的能力,今日擂台赢的轻松,他也很高兴,现下忽觉自己实在是有些自傲了。
侯君集见他绷紧了身形,知道是燕隐吓到他了赶紧解释:“这是我的侍卫燕隐,说来惭愧,我身手平平,又胆小怕事,只好找了个侍卫在身边护着,平日都是隐匿起来,今天却多亏了他才能追上你。”
“侯兄客气了,侯兄吐纳沉稳,身姿矫健,想必不在我之下,观这位燕兄隐匿之功便可知也是顶尖高手,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切磋一下才好。”容庭暄放下心来,为着棋逢对手有些兴奋。
什么隐匿之功,这是天生的,侯君集之前也疑惑过,但是发现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加上燕隐本就是暗卫,所以存在感就更低了,不过这事也不好大庭广众开庭布公的讨论,于是他说:“一定一定,我与容少侠一见如故,少侠日后叫我表字君集即可。”
“我名字一个聿,的表字是庭暄,君集兄以后就不要少侠少侠的叫了,武学博大精深,我还要多多学习。”容庭暄有些羞涩,眼睛里都是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打一架的渴望。
“庭暄,好名字。”侯君集眼珠一转,说着就开始套话“你不是秣陵人,是从那里来呀?”
“我家在山上,西南无名的山头。”倒不是容庭暄瞒着他,提起自家所在,他其实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自己自下了山门便一路向东北行,向北是因为师娘在北,向东是因为东边繁华,随心而行。
“这样啊。”容庭暄这样说,侯君集也不好再问,便扯开话题,胡乱絮叨起一些江湖琐事来,容庭暄一个常年久居深山的土包子,听什么都津津有味,大觉这位侯兄是在是学识深厚见识广博,恨不能立刻引为知己才好。
一顿饭的功夫匆匆过去,容庭暄却实在舍不得侯君集刚未说完的轶事:“那北地玄境的火莲子真能改淬经脉吗?”
“自然,听闻多前便有一位老前辈闯入北地玄境找到火莲重塑了经脉。”侯君集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扇子乐陶陶的摇着,正是春浓,哪里会热,这儒雅的折扇除了将花香搅散别无用处。
习武之人往往受天资所限,天赋之一,身体素质之一,若非有突然开悟,天赋实在是难以更改,若真能重塑经脉无疑会有大进益。
容庭暄满脸向往的盯着他,“不知是哪位前辈?想必在武学上应当是有大能之辈,若是日后有缘相见,定要好好讨教一翻。”
侯君集垂下眼睫,浅浅一笑,“讨教不得了,慧极必伤,这位天赋卓绝的前辈已经走火入魔,被大师斩杀了。”
“这样啊,可见还是要稳扎稳打,不能走捷径啊,君集你真是博冠古今,今日我真是涨了见识了。”眼见要分别,容庭暄还有些依依不舍,却听得侯君集开口。
“听闻锦屏山正是冰雪方融,秣陵再没有比那更好赏桃花的好去处了,好时节稍纵即逝,若不是为了赏美景,真是舍不得跟庭暄你分开。”
他嘴里可惜可叹,眼睛却偷偷地在觑容庭暄的表情,容庭暄眼中惊喜一闪而过,便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