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暄赶紧拿了蜜糖用小勺盛了递到他嘴边,侯君集看看他,再看看那勺糖,勉强接受了,两人凑的很近,烛光是暖黄色,容庭暄看见他微张的唇齿间叼着的那颗青梅被侯君集灵活的舌头勾到了嘴里,然后侯君集往前微微一探身,把那勺蜜糖也含了进去。
容庭暄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今天吃青梅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柄勺子,一时间像是失去了五感,外界的事情再也听不见了,只有血液在奔腾,一股奇异但又浓烈的羞耻弥漫上了心头,他也不便告诉侯君集这件事,只好垂下眼睫,把勺子收好。
“那老头话里好多矛盾,说是怕孩子被选走,却要对明明不相干的上门求宿的人百般戒备。”侯君集从一阵酸涩中缓了过来,慢慢咂摸着蜜糖的甜味。
容庭暄也想到了这一层,但那老汉说起来自己的经历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庭院外还晒着几件浆洗干净的孩子衣服,若不是真心疼爱,又何苦操心至此,不由得疑惑地问:“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看他说起那佛公不像畏惧反倒是像笃信,或是什么献祭孩子的风俗吧。”侯君集把自己那把折扇打开合上的玩着“或许那孩子是已经被选中了。”
“君集,我想救那孩子。”容庭暄思索了片刻,轻声说。
侯君集还在折磨他那把扇子,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事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一个村子都相信,贸然出手除了惹祸上身别无用处,况且……”
丧气的话说到一半,侯君集却注意到容庭暄那坚定的眼神,于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况且就算是救下来了,只要他们还相信,还是会有别的孩子继续被选中,被献给所谓的佛公。”容庭暄接上了他的话“放心,我也知道我初来乍到,不能贸然行事,更何况这是我自己想做,你不必跟我一起。”
侯君集想说什么,容庭暄却打断了他:“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会把他送到官府,把事情告明,让他们来管就好了。”
“那不如劝那老头自己去,毕竟是亲人。”侯君集放下了自己的扇子,拿过茶盏仔仔细细的漱了漱口,站起来脱掉外袍,扔到屏风上挂起来,自己转身到床上躺下了“先休息一晚,明天跟那老头好好说说就是了。”
虽然在一张床上,两人却隔了老远,容庭暄在外奔波了一天,打斗过疾驰过,几乎一贴床就睡着了,他睡相不算粗鲁,老老实实的侧躺着,呼吸声浅浅的传到侯君集耳边,虽然无害,却还是睡不着,容庭暄并没有息掉烛火,借着光亮,侯君集看着容庭暄的睡颜。
不过十多岁的年纪,不俗却又看不出来历的身手,还有很清俊的一张脸,一双那么动人的眼睛,夜色遮掩着的无人处,侯君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侯君集看了眼容庭暄,见他没有反应,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来,从窗户翻了出去。
到了离住处稍远的地方,燕隐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端了一碗白天侯君集喝过的红色液体,淡淡的血腥味道弥溢出来,侯君集冷着脸一饮而尽,把碗递还给燕隐。
“你注意到了吗?他的武功,跟我幼时所学有异曲同工之处。”侯君集轻轻的说。
燕隐看他一眼,眼里有些疑惑,话却是沉稳:“我去查。”
“不必,我亲自来。”侯君集笑起来很有几分邪气。
燕隐不多言,只立着听他说话
“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心中满是要荡尽世间不平事的侠气,他或许知道有恶,只是多半料不到离了长辈羽翼下的桃源仙境,世间人的恶并不都是展现在青天白日之下。”侯君集一改白日的温和,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脸色发白,嘴唇艳红,身上是毫不遮掩的恶意,“各式各样的人皮之下隐匿着他想象不到的恶,可唯有我,能救他于水火,能助他成长……”
“这样的我,怎么不会被他全心信赖,和盘托出呢?”
燕隐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开口点评:“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顾自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侯君集在月华下呆立许久,回到屋内就这茶壶喝了几大口水,烛火明明灭灭,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床上躺好,听着容庭暄不曾变过的平稳呼吸安稳的睡了过去。
蜡烛已经熄灭了,容庭暄眨眨眼,在侯君集身上又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时间过得很快,天蒙蒙亮了起来,侯君集醒来就毫不客气的伸手去摇晃容庭暄,容庭暄睡的很沉,似乎丝毫没有警觉性,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侯君集凑的极近的脸。
“二哥,我要再睡一会。”容庭暄嘟嘟嚷嚷的说出这句话,又要迷糊过去。
侯君集有些挫败的盯着容庭暄,方才还沾沾自喜的以为不过一天就能让他放下戒备,却原来是被这小子认成旁人了。
他堂堂一个首领大人,何曾受过这种气!不客气的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容庭暄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