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车的人是这次被分流的年轻人,四个人都三十多岁,几人朝四周看了看,苏鸣慧赶紧缩回头。
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朝苏鸣慧所在的地方来,几人靠在成品堆上,边抽烟边讨论。
四人在争论不休,其中一人小心翼翼说:“多装一车,速度快点的话一个小时就能装好,就可以挣到一天的工资了。”
“是啊,比跑摩的快的多了,我跑摩的好的时候才十多块钱,还冷不拉阴的,脸都吹疼了。”
“这妥妥的就是农民工干的活,我都快累瘫了。”
“累都累了,就干脆再累点吧,反正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一起干吧,多装一车罢了,今天本来就货少。”
说累的那人苏鸣慧熟悉,经常和莫远帆一起玩:“好吧,妈的,这破工作,真不想干了,要不是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立马就辞职走人了。”
建议大家干的那人说:“大家都记住了,不能说出去,有人问就说销售科安排的,这可是老板格外给的钱,别说漏了嘴。”
说比跑摩的划算的那人说:“知道啦,还要你说,我们又不傻。”
苏鸣慧没想到自己能偷偷听到如此秘密,吓得赶紧悄悄爬下成品堆,把自己融入三三两两聊天的人群里。
苏鸣慧在的包装岗位,可以算车间最干净的岗位了,主要还有装化肥的编织袋。
能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输送皮带上,推包用的老虎车上,都坐满了人,还有站着的人。
车间里的人关心的都是生产,是啊,这种时候,关乎饭碗的问题谁能不关心:“今年的订单只有三万吨烟草肥,往年是五万吨。”
有人惊讶,高声问:“差不多少了一半的量,怎么会这样?”
有消息灵通的解释:“今年隔壁县新建了个复肥厂,分走了二万吨。”
也有人很快分析:“订单没有去年多,往年每天满负荷生产,每天产量常常是现在的两倍,都要生产到四月份才能结束。”
“今年产量虽然减少了点,但可能三月份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会不会被放假了?能不能不要放假了。”
一个这次被分流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放假,我们在原来的车间就是轮着放假的,到时候放假只有200-300块左右钱的工资,放假了日子怎么过?”
特别是这次被分流来的人,有的人可能在原来的车间就经常被放假过。
唉声叹气的人多,有人愁,有人忧,有人叹气,孩子要上学,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放假那点工资,怎么生活啊!
不管走到哪里,话题都绕不开厂里的破事,还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厂里的主产品硫酸也滞销了,听说是成本太高了,卖多亏多。”
“厂里不赚钱了,怎么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听说下岗的人太多,工作都不好找,许多人都闲着。”
“好多人都去跑摩的,我们厂里也有好多人下班了去跑摩的。”
最近几年,冶炼行业兴起,炼铁、炼铜、炼锌的厂家如雨后春笋,而且多是私营企业,灵活机动。
主要硫酸只是这些炼厂的副产品,这些炼厂的硫酸低价冲进市场,化肥厂这样的国营老厂根本就无能为力,招架不住。
说得最多的还是“买断工龄”,十多个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
“听说有的企业以‘不签字不发工资’施压,职工被迫接受。”
“听说有亏损严重的企业直接终止职工社保关系,职工需自行缴纳后续养老/医疗保险。”
“地区差异悬殊,还有效益好的企业补偿较高,濒临破产企业则难以兑现承诺,还要看在的单位呢。”
“工龄怎么算?”
“工龄计算通常以职工在国企的连续工作年限为准(从入职至下岗时的年限,算到月)。”
“现在报纸电视上都有报道,有人说是十三家国有企业都要改。”
站在苏鸣慧旁边的是一个快退休的中年妇女:“但愿能拖一下,等我退休了再办理买断就好了。”
一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男人,也是这次和她一起来的复肥车间:“还是你们女的运气好了,哪里像我们,跟你们年龄一样,还要十年才能退休,出去找工作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快退休的中年妇女自嘲:“还运气好,快退休了来这样子的车间,都快变成劳改犯了。”
“就是,跟劳改犯也没啥区别。”
“你才来几天,我们可是从车间开始就在呢,难道我们都是劳改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