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龙能推开葛馥兰，就能自己脱身。

她只是没这么做。

淡黄的液体扑面而来裹住了她，短暂失重后，娇龙很快找回了重心。

漂在这里和漂在水里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手脚活动起来略有滞涩，好像周围这些液体的密度比水大上不少。

就像是进入了某种生物的内部一样，这里的水温都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黑暗中娇龙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当机立断就闭上双眼，强行拽回自己的注意力陷入意识深处。

温水、黑暗、静谧。

只要稍微自我控制，这就是个能够使用的“感觉剥夺箱”——或者用武侠点的说法，是个能让人强制快速进入“无我”状态的环境。

水声也逐渐远去。

感知力以她为中心向四周伸出触爪，拂过浑浊液体中随波逐流滤食的鞭毛。

但潮水中存在的并不只有这些有形之物。

还有那些拼命想要抓住她、可只能无力顺流、水草一样柔软的手臂。

视线没能从浑黄水体中看到的部分这会儿纤毫毕现地在娇龙脑海中勾勒出模样。有的浑圆柔软、有的干枯纤长，还有的平平无奇，但无一例外，这些手掌上都有着劳动的痕迹。

支撑手机略微变形小指、用力执笔摸出茧子的中指、使用键鼠习惯性屈起的拇指、使用清洁工具沟壑难填的粗糙手掌……毫无疑问，这些手的主人原本应该就是属于这幢办公楼产生异变前的员工。

连叹息都成了一件浪费氧气的事情。

娇龙没多少时间能分配在悲伤上。

虽然在进来前一秒吞下了飞鱼丸，但飞鱼丸也有到期的时候。哪怕进来时每个楼层都没有陷入空间折叠，可因为四楼是个里外，所以娇龙也没法保证这里的长度和四楼原本的长度一样。

但既然有形的和无形的东西都表现出了一定流向，那说明填充这里的液体也是流动的。自己也摸到了肉墙的脉搏，那也意味着至少有个类似于“心脏”的动力源在泵压着这些功能类似血液的液体在流动。

那么顺流而下，说不定能找到脉搏循环的起点或者终点。

而且娇龙对自己摸出的脉象也有别的疑惑。

——这当然不是她原本就会的本事，只是为了以防不备，再加上他们这些和自己角色融合的人多多少少受到角色的影响，多少学了点和自己门派身份相关技能。

因此虽然不能算是优秀的老中医，但娇龙对医理也算略知一二，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困惑。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这是滑脉的脉象。

虽说滑脉主痰饮食滞以实热等症，但——

此脉象也主妊娠。

“妊娠”在她经历的时代中已经失去了单纯的语境。所有以一个母本为主体，吸收到转化、最后重新拼组的异常行为都可以被称之为“妊娠”。

而娇龙第一时间诊断为“妊娠”异常，是因为“妊娠”异常在滑脉中寓意最凶。

不论“痰饮”还是“食滞”，都是某种存在滞留在母本中所呈现的症状。“滞留”是一种“储蓄”行为，只要找到症结所在就能把人囫囵取出来——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

但“妊娠”这种症状，没法判断被裹挟的人是被作为养料还是作为材料，也没法判定“妊娠”已经进行到了什么时候，甚至大部分时候，这两种现象同时存在。

他们仅有的一次对“妊娠”现象的救援成功也不过是在烛龙殿副本救出了一批幸存者——但这些幸存者也只能说堪堪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

从外表上来说，他们与人已经相差甚远了。

可既然没有亲眼看到受害者的结局，娇龙就不会放弃还能救人的可能。

她自认为自己来的还算及时，要是接下来行动中足够迅速，“妊娠”又处于初期症状，那或许还能把人救出来。

水声叩打着她鼓膜，咕咚咕咚渐渐和她的心跳同调。娇龙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就能避开在液体中无序滤食的鞭毛，连那些柔软无力的手臂都抓不住她，只能任由她鱼一样从漂动的指尖上擦过。

实在太顺利了。